林征没有说话。
他只是把那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手机,更贴近了自己的耳朵一些。
露台上的夜风,吹动着他西装的衣角,发出轻微的猎猎声。
电话那头,代号“幽灵”的男人那股极度兴奋的情绪,隔着几千公里的电波,依旧清晰可辨。
“林先生,我们成功了!”
“那笔在港股市场上,为王氏国际护盘的神秘资金,我们把它揪出来了!”
幽灵的语速极快,像是在倾泻着连日追踪积累下的所有压力和亢奋。
“对方非常专业,反侦察能力是我见过最顶尖的。资金的来源路径,被伪装了整整三十七层!”
“每一层都是一个注册在不同避税天堂的离岸公司,横跨了七个国家和地区,从开曼群岛到维尔京,再到巴拿马,他们把全球能用的空壳公司都用上了。”
“任何一层断掉,线索都会彻底中断。但您给的资金太充裕了,我们买通了每一环的关键节点,一层一层地剥,像剥洋葱一样。”
林征依旧沉默。
他站在露台的边缘,俯瞰着脚下璀璨的江州夜景。
万家灯火,流光溢彩。
在他的身后,是别墅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和同伴们的欢声笑语。
一扇玻璃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个是热烈欢庆的胜利派对。
另一个,是冰冷残酷的地下战争。
“所有线索的最终源头,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幽灵的嗓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揭开最终谜底的庄重。
“瑞士。”
“一个注册在苏黎世的,名为‘磐石’的秘密家族信托基金。”
这个结果,没有出乎林征的预料。
一切都和他之前的推演完全吻合。
秦家。
王家在魔都不过是二流豪门,他们绝对没有能力和胆魄,在港股那种国际资本的绞肉机里,投入百亿级别的资金和林征掰手腕。
他们的背后,必然站着一个更强大的盟友。
而那个在“青春灵药”项目上与王家深度捆绑,并且同样在江州栽了跟头的秦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现在,只是得到了最终的证实。
“我们收买了一名基金所在银行的高级客户经理,他确认了一件事。”
电话那头的幽灵,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以便让接下来的信息更具冲击力。
“这个‘磐石’信托基金,最大的隐名持有人之一……”
“正是魔都秦家的现任家主——秦啸天!”
果然是他。
林征的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个消息,没有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只是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入深潭,让所有猜测尘埃落定。
秦王两家,早已不是简单的商业联盟。
而是一个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
王宗德是秦啸天伸向台前的爪牙,而秦笑,则是被推出来试探深浅的炮灰。
他们,从一开始面对的,就是整个秦家。
不,是秦啸天这头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幽灵的话,打断了林征的思索。
而接下来的内容,让林征那如同古井般平静的思绪,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涟漪。
“林先生,我们在调查这个‘磐石’基金的资金流水时,发现了一个极其可疑的情况。”
“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个瑞士基金,与好几家投资公司,有异常频繁且数额巨大的资金往来。”
“我们顺着这几家投资公司挖了下去……”
幽灵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那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不安的紧张。
“这几家公司的注册地都在北美,表面上看起来是普通的风险投资机构。但我们动用了最高权限的情报渠道,发现它们的背后……”
“都有明确的,国外军工背景!”
军工背景。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征的神经上。
夜风,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刺骨的冰冷。
身后客厅里的欢声笑语,也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整个世界,只剩下电话里幽灵那沙哑的嗓音,和这四个字带来的,无边无际的寒意。
这不是商业竞争。
这不是豪门恩怨。
当“军工”这个词出现时,一切的性质都变了。
这意味着,秦家的背后,可能站着一股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代表着暴力、阴谋、甚至是国家级博弈的黑暗力量。
秦啸天,他不仅仅是一个商人。
他到底在做什么?
那些数额巨大的资金,通过瑞士的秘密信托,流向有军工背景的北美公司……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林征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
这个猜想,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一群贪婪的豺狼。
可现在看来,他面对的,可能是一头潜伏在国家阴影里,以窃取国家利益为食,甚至不惜引狼入室的……卖国巨鳄。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也危险得多。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商业报复的范畴,可能涉及到了更危险、更黑暗、甚至足以动摇国本的层面。
“林先生?您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幽灵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
林征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山下的万家灯火。
那片璀璨的星河,此刻在他的视野里,却多了一丝风雨飘摇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