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被带走后的第三个小时，市委大院的灯陆续熄了。
孙连城没有回办公室，也没去休息室。他穿过空荡的走廊，走进区政府大楼顶层的天文馆。
林振邦跟在后面，手里抱着一台主机箱。
两人一句话没说，直到设备接通电源，穹顶的投影缓缓亮起。
星图铺满整个天花板，银河横贯中央。
孙连城抬头看了一会儿，转身打开控制台，调出一组数据流。
屏幕上跳出十几条资金路径，最终都指向一个名为“天域投资”的公司。
“把这条线标红。”他说。
林振邦照做。刚点完，门口传来脚步声。
宣传部长站在门外，脸色发白。
“区长，网上已经开始传了，说您和祁同伟是同伙，现在把他推出去顶罪。”
孙连城没回头。“让他们传。”
“可纪委调查组已经到了京州，明天一早就要进驻光明区。”
“我知道。”孙连城合上屏幕，
“通知教育局那边，明天上午九点，天文馆开放科普课，让学生进来参观。”
林振邦愣住。“这时候搞这个？”
“就这个时候。”孙连城走向门边，
“有些人以为风停了，其实是风暴眼来了。我们得让他们看看，风是怎么转的。”
第二天清晨，阳光刚照进窗缝，第一批学生就到了。
三十多个初中生排着队走进观测室，穿着统一的校服，叽叽喳喳地抬头看星图。
孙连城站在讲台前，戴着耳机，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
“今天我们讲星座。谁能告诉我，北斗七星在哪？”
一个小女孩举手，指着东北方向。“那里！连起来像勺子。”
“对。”孙连城用激光笔点亮那七颗星，“古人靠它辨方向。
但它不会动吗？会。每一颗都在高速飞行，只是距离太远，我们看不出变化。”
有个男孩问：“星星会不会掉下来？”
教室安静了一瞬。
孙连城看着他。“有些星看着亮，其实早就灭了。光还在路上，所以我们还能看见。
等哪天光走完了，那颗星就不见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后排几个穿便衣的人 交换了眼神。
他们是纪委派来的联络员，奉命全程跟随孙连城。
此刻见他给学生讲课，一时不知该记录什么。
课程进行到一半，大门被人推开。
李达康走了进来。他没穿外套，衬衫袖口卷到肘部，脸上没什么表情。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你们继续。”他摆摆手，走到孙连城旁边。
学生们重新坐下，但没人再说话，全都盯着两位领导。
李达康低声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
孙连城没答。他举起激光笔，指向南方夜空模拟图中一颗明亮的星。
“书记，您觉得这颗星像不像……即将落网的猎物？”
李达康顺着光点看去。“天狼星？”
“嗯。全天最亮的恒星。但它离地球有八点六年光程。
我们现在看到的光，是它八年前发出的。也就是说，它可能早就暗了，但我们还不知道。”
李达康盯着屏幕，半天没动。
“你这是在告诉我什么？”他问。
“我在告诉所有人。”孙连城收回激光笔，
“有些东西表面还在发光，实际上已经死了。只是时间还没到。”
李达康沉默了几秒，忽然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别玩过头。”
门关上了。
教室里恢复安静。一个女生小声问：“老师，刚才那位是市委书记吗？”
孙连城点头。“是。”
“那他还听您讲课？”
“不是听我讲课。”孙连城轻声说，“是在确认一件事——我有没有乱来。”
下课铃响后，学生们被带离场馆。纪委的人也退到外间等候室。
林振邦进来汇报：“季检到了，在外面等您。”
孙连城整理了下衣领，走出去。
季昌明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他看见孙连城，迎上来两步。
“情况有变。”他说，“省里有人提议，暂缓对山水庄园的搜查。”
“理由？”
“说证据链不完整，怕引发企业恐慌。”
孙连城冷笑一声。“谁提的？”
“高育良昨天下午召开了政法口内部会议，纪要还没公开，但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季昌明压低声音：“他们想拖两周，等赵瑞龙把账本转移完。”
孙连城没说话，带着他回到观测室。
主控台重新启动，全息投影升起，一张立体星图浮现空中。
他输入指令，几条红色轨迹从不同方向汇聚，最终锁定了一个坐标点。
“这是山水集团过去三个月的资金流向。”孙连城说，
“每笔超过五百万的支出，都做了标记。
同时叠加了丁义珍妻弟、赵瑞龙心腹、以及两名海外账户代理人的行程记录。”
星图旋转，红线开始交织，逐渐形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您看这条主干道。”孙连城放大其中一段，
“二月十六号，一笔三千二百万从‘绿源建设’转出，当天下午，赵瑞龙名下的游艇公司收到等额汇款。
而就在前一天晚上，丁义珍在机场贵宾厅停留四十七分钟，与一名外籍男子接触。”
季昌明凑近看。“这个人是谁？”
“瑞士某私人银行驻华代表。他的签证记录显示，每次入境都会见赵瑞龙一次，然后回国。”
星图继续演算，自动标注出时间节点和关联人物。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三维模型上：山水庄园地下二层的一个房间，周围布满信号屏蔽装置。
“这个地方。”孙连城指过去，“每天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会有两次十分钟的通讯中断。
我们抓取了附近基站的数据波动，发现这段时间内，有加密信号向外传输。”
季昌明盯着模型看了很久。
“你是说，他们在实时备份账本？”
“不是备份。”孙连城摇头，“是在销毁。每次传输完成后，本地存储就会清零。
他们用的是分段清除协议，普通技术手段很难恢复。”
“那你现在拿什么证明？”
“我已经拿到了最后一次传输的残留日志。”孙连城调出一段代码，
“里面有文件头信息，能追溯到原始文档编号。
这些编号对应的财政拨款项目，全是虚假工程。”
季昌明呼吸重了些。“你把这些都整理好了？”
“昨晚就准备好了。”孙连城递过一个U盘，
“材料分三份，一份交您，一份送中央督导组备案，还有一份留在指挥中心服务器，加密等级最高。”
季昌明接过U盘，手指捏得很紧。
“你要想清楚。”他说，“一旦启动搜查，就没有回头路了。
赵瑞龙背后不止一个人，这事捅开，整个汉东都要震动。”
“我知道。”孙连城看着他，
“但有些事，晚做不如早做。祁同伟倒了，丁义珍还在逃。
赵瑞龙要是再跑了，之前所有努力都白费。”
季昌明低头看着U盘，又抬头看向星图。
那条红线静静悬在空中，像一把拉满的弓。
他终于开口：“我签搜查令。”
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
“明天行动，我会派专人配合侯亮平带队。你不要直接参与。”
“我不去。”孙连城说，“但我得看着。”
季昌明没再说什么，推门离开了。
观测室里只剩孙连城一个人。
他坐回控制台前，重新调出星图。手指滑动屏幕，将天狼星的位置放大。
整个画面聚焦在那一颗星上，光芒稳定，没有任何闪烁。
他点击右键，弹出菜单，选择“轨迹预测”。
系统开始运算。
倒计时十秒后，一条虚线从天狼星延伸出去，指向西北方向的一片空白区域。
那里原本没有星。
但现在，系统标出了一个即将进入可视轨道的新目标。
孙连城盯着那个点，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回车键。
屏幕提示：目标锁定，追踪已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