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灯光不知何时已完全亮起，将窗外沉沉的夜幕隔绝在外。当林知意和陆延舟终于将事业部初期筹建的核心事项梳理出一个清晰的框架时，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九点。
长时间的专注讨论让林知意感到一丝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这种纯粹基于理性与共同目标的紧密协作，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智力激荡的快感，以及一种被全然信任和尊重的踏实。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陆延舟合上面前最后一份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文件夹，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具体的细节，让下面的人按这个方向去推进。”
林知意点了点头，也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好。我会尽快把我这边需要的核心人员名单和资源明细发给你。”
两人同时站起身。长时间的坐姿让林知意腿部微微发麻，她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沙发扶手。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陆延舟看在眼里。
“还没吃晚饭。”他陈述道，不是疑问句。他的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的脸上，“我知道附近有家粥铺，这个时间应该还营业，味道清淡，也养胃。”
他的提议自然而然，不带任何强迫，只是基于现状最合理的安排。没有选择高级餐厅，而是体贴地考虑了时间和她的身体状况。
林知意确实感到饥肠辘辘，胃部隐隐传来不适。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被理智压下。她需要补充能量，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矫情。
“好。”她接受了这份恰到好处的关心。
粥铺就在大厦后街的转角，门面不大，但干净整洁，这个时间点客人已经不多。老板娘似乎认识陆延舟，热情地迎上来，将他们引到一个靠里的安静卡座。
陆延舟熟练地点了两份招牌海鲜粥，几样清淡的小菜，并特意叮嘱粥要熬得久一点，烂一点。
等待上菜的空隙，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办公室的微妙气氛。高强度的工作话题暂时落幕，私人领域的空白便凸显出来。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店里轻柔的背景音乐和厨房隐约传来的声响。
林知意低头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目光没有焦点。她能感受到对面投来的视线，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事业部独立运营，初期肯定会面临很多挑战。”陆延舟开口，打破了沉默，话题依旧围绕着工作，却更像是一种过渡，“尤其是人才招聘，顶尖的技术人才永远是稀缺资源。”
“嗯。”林知意抬起眼，“我准备从之前‘星尘计划’的合作者里物色几个，他们了解我的技术理念。另外，也会启动社会招聘和头部猎头推荐。”
“需要我这边提供什么支持？”
“暂时不用。招聘标准和最终决定权，必须在我这里。”林知意语气坚定，这是她独立性的核心体现之一。
“明白。”陆延舟点头，拿起茶壶，自然地为她续上半杯茶水，“只是告诉你，如果有需要，延舟科技的人力资源和品牌，可以作为你的后盾。”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是支持者而非干预者的角色。
粥和小菜很快送了上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两人安静地开始用餐。粥熬得火候恰到好处，绵密软烂，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很好地安抚了那隐隐的不适。
吃饭的时候，他们偶尔会就刚才讨论的某个技术细节，或者某个潜在招聘人选，简单地交流几句。气氛不算热络，却也不显尴尬，有一种经过高强度协作后自然产生的、略带疲惫的松弛感。
直到用餐接近尾声，陆延舟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林知意似乎有所察觉，也放缓了动作，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他。
店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深邃的眼眸显得更加幽深。他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之前讨论工作时的锐利与专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沉静的情绪。
“知意。”他唤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林知意握着勺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没有应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在听。
“合作协议已经签署了。”他开口，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我们现在是事业上的伙伴。这一点，我很清楚，也会绝对遵守协议精神，尊重你的独立决策权。”
他先划清了事业的界限，像是在为她铺垫，也像是在为自己设定规则。
林知意静静听着，心跳不知不觉间加快了些许。她隐约预感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陆延舟的目光坦然地看着她，没有丝毫闪躲，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与延舟科技cEo的身份无关，与合伙协议无关。”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予她消化和准备的时间，然后，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它只关乎我，陆延舟，个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店内的背景音乐似乎也遥远起来。
林知意感觉自己的呼吸微微一窒。
“过去五年，以及分开的这几个月，我错过了太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经过沉淀后的坦诚，没有激烈的忏悔，只有平静的陈述，“我犯过错误，用自以为是的‘为你好’伤害了你，也让我们之间失去了很多本该拥有的东西。”
他的目光如同最沉稳的磐石，承载着过往的重量，也透着看向未来的决心。
“我无法让时光倒流，也无法轻易抹去那些伤痕。但我可以保证，现在的我，看得很清楚。”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释然，有欣赏，更有一种破土而出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清楚地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林知意，是一个多么独立、强大、耀眼的个体。我清楚地知道，我欣赏你，在意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才华和能力，更因为你是你。”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林知意的心上。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誓言，只有最本质的、剥离了所有外在身份和过往纠葛的剖白。
“所以，”他看着她，眼神专注得令人心慌，语气却异常沉稳和郑重，“在遵守我们一切事业合作约定的前提下，我希望能有一个机会。”
“一个以陆延舟的个人身份，重新追求林知意的机会。”
“……”
林知意彻底怔住了。
她预想过各种可能，或许是工作上进一步的试探，或许是关于过往更深入的交谈，甚至可能是他试图模糊公私界限的某种暗示。
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坦荡，如此……正式地，提出“追求”。
他将事业与情感彻底剥离，明确了两条并行的轨道。在事业的轨道上，他是绝对尊重她的合伙人；在情感的轨道上，他希望能以一个纯粹男人的身份，重新开始。
这不是纠缠，不是补偿，而是基于现状、基于他对她全新认知的、一种平等的、尊重的宣告。
他没有要求她立刻回应，没有施加任何压力，只是将他的意愿，如此清晰明了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林知意的心湖被彻底搅乱了。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的浪潮，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毫不掩饰的认真与期待，看着他那张褪去了商场冷硬、只剩下坦诚与郑重的脸。
手中的勺子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店里温暖的灯光笼罩着两人，碗中剩余的粥已经微凉，热气不再。
时间，在这小小的卡座里，仿佛被无限拉长。
陆延舟就那样安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没有不安，只是用他那沉静而有力的目光，包裹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或者说，仅仅是等待着她的聆听。
正式的追求。
这五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炸弹，在她心底最深处，引发了无声却剧烈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