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关的烽烟,终以昙昭的大胜而暂告平息。长孙烬鸿率领镇北军,于苍茫戈壁间与阿木尔集结的十二胡部最后精锐鏖战数月,凭借过人的勇略,步步为营,最终全盘击溃了由阿木尔亲自统领的大军,收复了此前被侵占的数百里草场与两处重要军镇。阿木尔于天山一役战死,苍鹰旧部尽数被歼,短期内已无力再组织大规模寇边。
捷报传回长安,昭明帝龙颜大悦,重赏三军。主帅长孙烬鸿奉旨班师回朝,接受封赏。他风尘仆仆赶回京城,所受的荣宠与欢呼尚未完全平息,便恰逢一年一度的皇家春猎大典如期而至。
京畿之西的广袤山林间,顷刻间再度聚起旌旗人马,一场兼具庆典与演武性质的盛大围猎,即将在这金春时节拉开序幕。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一股暗流正悄然涌动。
西山猎场外,一座隶属西煌秘密势力的幽僻别院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阿史那禹疆紧锁的眉头。这几个月来,他陆续收到来自长安的密报,上面详细记述了永昭公主近几个月来急剧恶化的身心状况——自我放弃、形销骨立、几近轻生。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让他心中莫名烦躁……。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罕见的困惑与焦灼。
“你传来的消息语焉不详,只道是宫中巨变所致,非药石能医。昭明帝……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长孙烬鸿……那个口口声声要护她周全的人,又在哪里?!”
一想到长孙烬鸿,他心中便涌起一股……嫉妒。那个男人,赢得了西北的战功与荣耀,赢得了昭明帝的赐婚,却让她在长安深宫沦落至如此境地!
更深的情绪,源于记忆深处那一缕微弱却从未熄灭的萤火。那段冰冷绝望的少年时光里,曾毫不犹豫割开手腕用自己的血喂他、给了他一线生机的“小萤火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熄灭!无论是因为儿时那份无法偿还的恩情,还是因为……他想要牢牢抓住那缕光的执念,他都绝不允许她就此凋零!
正因这份强烈的担忧与某种紧迫的占有欲,他才会在收到密报得知永昭近况后,不惜冒险,秘密潜入昙昭京畿!
“主子,”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说话者是一位面容平凡、气质沉静内敛的中年男子,那声音,正是潜伏于御药房的内侍陈安!陈安的真实身份,是西苑公主从平西王府带去西煌的家臣心腹,原名陈永安!他精于药理,更擅易容,对西苑公主母子忠心不二。当年护送年幼的禹疆往返昙昭与西煌,他功不可没,是禹疆最为信任的暗棋之一。
“一切已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陈永安躬身道,声音平稳,毫无口吃之态。“此次春猎,属下‘陈安’的身份,可助王子近距离护卫公主,并探查根源。”
阿史那禹疆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永安,你做得很好。潜伏在她身边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她……现今究竟如何?”
陈永安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回主子,公主殿下心脉元气大损,郁结深入膏肓,如风中残烛。虽经属下暗中以药膳温养,略缓其衰,然其心若死灰,非寻常手段可唤醒。其根源……似乎与昭明帝的逼迫及……身边至亲之人的安危有关,具体缘由,深宫秘辛,难以探查。”
阿史那禹疆眼神一寒。“至亲之人的安危”?昭明帝果然用了最卑鄙的手段!
他站起身,决然道:“好。本王子……亲自去看一看。”
此行,他目的明确:
一、近距离观察永昭的真实状态,查明她崩溃的真正原因。 二、寻找机会,看能否将她带到西煌自己的羽翼之下。
陈永安立刻会意,取出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和一套与他平日所穿无异的御药房内侍服。他的易容术是平西王府家臣陈氏秘传,足以以假乱真。
昏暗的铜镜前,阿史那禹疆刚毅的面部线条被一点点掩盖,眼神中的锋芒与威仪被刻意收敛,代之以一种属于内侍“陈安”的木讷与卑微。不过片刻,镜中之人已与一旁的陈永安伪装的模样无二,唯有那双深藏于易容面具之后的眼眸,在低垂眼帘的瞬间,会掠过一丝属于沙赫扎德的冰冷与焦灼。
“春猎期间,‘陈安’需随侍公主左右,确……确保药膳供给,寸……寸步不离。”化身完成的“陈安”开口,声音也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带上了那标志性的轻微磕巴。
陈永安低头:“属下会隐匿于暗处,随时策应主子。愿主子此行,能解公主心结,觅得良机。”
“心结?”“陈安”嘴角勾起一抹与面容极不相称的冷意,“本王子更想知道,是谁……将她逼至如此境地。”他将一切情绪深藏,迈步走出别院,微微佝偻着背,步履谨慎地融入了春猎场外围忙碌的仆役人群之中,像一滴水汇入河流,无声无息地流向那个他真正关切的目标——永昭公主的营帐。他的目标不再是昙昭的权贵,而是那个曾照亮他冰冷年少时期的“小萤火虫”,以及……缠绕在她身上的谜团与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