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丹房的试探
晨露尚未干透，内门丹房的药香便已弥漫开来，混着草木的清香与硫磺的微涩，在晨光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云尘站在丹房外的石阶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身份令牌，令牌边缘被体温焐得温热，却驱不散他心头的一丝凝重。
自突破引气巅峰后，《尘道诀》的修炼便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中卷记载，混沌力欲要凝聚成丹，需先以“凝魂草”稳固神魂，否则冲击筑基时极易出现心魔反噬。这种草药不算顶级灵材，却在内门资源清单上被列为“限制领取”类——寻常弟子每月只能申领一株，且需长老批注。
云尘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石阶。丹房是内门的重地，由三位长老轮流掌管，下设十二名管事，分管药材存储、丹药炼制与发放。此刻正值月初领取丹药的时辰，不少弟子在门口排队，低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扫过他，带着几分探究与疏离。
他排在队伍末尾，耐心等待着。轮到他时，负责发放药材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管事，姓胡，据说早年是林啸天的追随者，在丹房已任职十余年，态度倨傲，对无权无势的弟子向来不假辞色。
“姓名，要领何物？”胡管事头也不抬，笔尖在账册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云尘，申领凝魂草。”
“凝魂草？”胡管事这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云尘一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可知凝魂草的规矩？”
“自然知晓，”云尘平静地回答，“弟子引气巅峰，修炼需用，按规可申领一株。”
“按规？”胡管事放下笔，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说，“云师弟怕是刚入内门，还不清楚丹房的细规。凝魂草虽非至宝，却也紧缺，如今只供给内门前十的弟子，其余人等，一概不发。”
云尘眉头微蹙：“宗门典籍中从未有此规定。”
“典籍是死的，人是活的。”胡管事冷笑一声，“内门资源紧张，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内门前十的弟子肩负着为宗门争光的重任，用些凝魂草天经地义。至于云师弟……”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云尘胸口的玉佩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残缺灵根，能走到引气巅峰已是侥幸，何必浪费药材？依我看，还是安安分分修炼《青元功》为好。”
周围传来低低的窃笑声。排队的弟子中不乏林岳的心腹，此刻正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云尘。
云尘握着令牌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泛白。他知道胡管事是故意刁难，所谓“内门前十”的规矩，不过是针对他的借口。林岳在明面上被王长老压制，便转而在这些细微处做手脚，企图断他的修炼资源。
“胡管事，”云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规矩便是规矩，若丹房真有此新规，还请出示长老的手谕。否则，还请按宗门旧制，发放凝魂草。”
“你这是在质疑我？”胡管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尘，“一个刚从外门爬上来的杂役，也敢对丹房的规矩指手画脚？我告诉你，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识相的就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胡管事好大的威风。”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突然从丹房内侧传来，穿透了嘈杂的议论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灰褐色道袍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左手拄着一根竹杖，杖头雕刻着一枚小小的丹炉，正是丹房的三位长老之一，孙长老。孙长老与王长老乃是旧识，性情温和，却在丹道上极有造诣，在内门威望甚高。
胡管事见到孙长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躬身行礼：“孙长老。”
孙长老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云尘身上，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你就是云尘？外门大比的魁首？”
“弟子云尘，见过孙长老。”云尘拱手行礼。
“果然是个好苗子。”孙长老点点头，“老夫在里面听了一会儿，胡管事说凝魂草只供给内门前十？这规矩，老夫怎么不知道？”
胡管事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弟子口误，只是……只是凝魂草近日紧缺，怕……怕不够分配……”
“紧缺？”孙长老走到药材架前，随手拿起一个玉盒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十株凝魂草，碧绿色的叶片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这不是还有这么多吗？”
胡管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长老没再理会他，转身对云尘道：“《尘道诀》的修炼，确实需要凝魂草稳固神魂，你要几株？”
云尘一愣，没想到孙长老竟知道《尘道诀》，随即反应过来，想必是王长老打过招呼。他恭敬地回答：“回长老，三株便够了。”
“三株？”孙长老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也好，多备几株，冲击筑基时更稳妥些。”他对旁边的一个小弟子吩咐道：“去，取三株上品凝魂草来。”
小弟子连忙应声，很快便取来三株色泽鲜亮、灵气浓郁的凝魂草，用玉盒装好递给云尘。
云尘接过玉盒，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孙长老。”
“不必客气。”孙长老摆了摆手，目光转向胡管事，语气转冷，“胡管事，丹房是宗门根基之地，容不得半点私心。从今日起，你不必再负责药材发放，去后山药圃看守吧。”
胡管事面如死灰，却不敢有丝毫反驳，只能低着头应道：“是……”
周围的弟子们一片哗然，看向云尘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谁也没想到，孙长老竟会为了云尘，直接罢免了胡管事的职位。
孙长老却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对云尘道：“随我来一下。”
云尘心中一动，跟着孙长老走进丹房内侧的一间静室。静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案几和几个蒲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孙长老示意云尘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缓缓道：“王师兄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个可塑之才，只是处境艰难。”
“王长老谬赞了。”云尘谦逊道。
“不必过谦。”孙长老看着他，“外门大比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林啸天父子对你的敌意，恐怕不只是因为一场比试那么简单。”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可知，近一个月来，内门丹炉炼出的废丹数量，比以往多了三成？”
云尘心中一凛：“废丹？”
“没错。”孙长老的眉头皱了起来，“起初老夫以为是丹师的问题，换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丹师，依旧如此。后来发现，是炼丹用的灵材出了问题，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导致灵气紊乱，难以成丹。”
云尘想起了老鬼曾说过的血影教手段，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孙长老继续道：“这些废丹看似寻常，却浪费了大量的灵材，长此以往，必然影响内门弟子的修炼进度。老夫怀疑，是有人故意破坏，但查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线索。”他看着云尘，眼中带着一丝期许，“你心思缜密，又与林家有过节，或许能发现些什么。若你在丹房附近察觉到异常，可随时来报我。”
这是将他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托付了查探此事的重任。云尘郑重地点头：“弟子明白了，定当留心。”
孙长老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吧，记得好生修炼，莫要辜负王师兄的期望。”
云尘再次行礼，转身离开了静室。
走出丹房时，阳光已经升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握着装有凝魂草的玉盒，心中却并不轻松。孙长老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血影教的手，果然已经伸到了内门的核心地带。他们破坏丹炉，炼制废丹，目的恐怕不只是浪费资源那么简单，或许是想借此削弱内门弟子的实力，为后续的阴谋做铺垫。
云尘没有立刻回静心苑，而是绕到了丹房后方的废丹处理处。那里堆放着大量的废丹残渣，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几个杂役正拿着工具，将这些残渣装进麻袋，准备运去焚烧。
云尘走上前，装作好奇地问道：“这些废丹都是怎么回事？最近好像多了不少。”
一个相熟的杂役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灵材炼出来都是废丹，孙长老都快愁白了头。云师兄，你看这残渣，颜色都不对劲。”
云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废丹残渣呈灰黑色，与寻常废丹的灰白色不同，上面还沾着一些细微的粉末，呈淡紫色。
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捻起一点残渣，指尖的混沌力悄然运转。当混沌力触碰到那些淡紫色粉末时，竟微微一滞，仿佛遇到了某种腐蚀性的力量。
“这是……蚀灵粉！”云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蚀灵粉是血影教特有的一种阴毒粉末，无色无味，却能悄无声息地侵蚀灵材的灵气，使其变得狂暴而难以控制，恰好能造成丹炉炼出废丹的效果。孙长老找不到线索，是因为这种粉末太过隐蔽，只有用混沌力这种特殊的力量，才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果然是血影教干的！
云尘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将指尖的残渣弹掉，若无其事地对杂役道：“辛苦了，我先回去了。”
“云师兄慢走。”
云尘转身离开，脚步看似平稳，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血影教能将蚀灵粉悄无声息地混入炼丹用的灵材，说明他们在丹房内部有内应，甚至可能不止一个。胡管事虽然被罢免，但他背后必然还有其他人。
这些人是谁？是林啸天的心腹，还是血影教安插在青云宗的奸细？他们破坏丹炉，究竟有什么更深层的目的？
云尘握紧了手中的玉盒，凝魂草的清凉透过玉盒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他知道，这件事绝不简单，背后牵扯的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阳光渐渐变得炽热，将他的影子拉得很短。云尘望着林氏一脉所在的东院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林啸天深夜会见血影教使者，丹房出现血影教特有的蚀灵粉，这两者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必须尽快查清楚，丹房里的内应到底是谁，他们破坏丹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否则，一旦血影教的阴谋得逞，整个青云宗都将陷入危机。
只是，对方如此隐蔽，想要找出证据，绝非易事。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打草惊蛇，暴露自己。
云尘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他需要尽快炼化凝魂草，冲击筑基境。只有拥有更强的实力，才能在这场暗流汹涌的较量中占据主动，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而此刻，在丹房的一间密室内，胡管事正跪在地上，对着一道黑影瑟瑟发抖：“使者大人，属下无能，被孙老头发现了……”
黑影转过身，脸上戴着一张血色面具，声音沙哑而冰冷：“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胡管事吓得连连磕头：“使者大人饶命！那云尘太过狡猾，还有孙老头护着，属下也是没办法……”
血色面具下的目光闪过一丝戾气：“云尘？又是他……看来，是时候让他彻底消失了。”
黑影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在密室内回荡。一场针对云尘的新阴谋，正在悄然酝酿。而云尘对此，虽然有所警惕，却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何等凶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