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鬼的“交换”
杂役院的柴房总弥漫着一股烟火与霉味混合的气息。云尘每天清晨去后山采露前，都会经过柴房门口，总能看见老鬼蹲在那里，背对着他，手里翻动着竹匾里的东西。
那东西是一种墨绿色的草叶，叶片细长，边缘带着锯齿，晒干后会散发出一种极淡的、类似檀香却更清苦的味道。云尘在青风镇采过不少草药，却从没见过这种草。
“这叫尘心草。”
某天清晨，云尘正踮脚想看得更清楚些，老鬼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云尘吓了一跳，见老鬼依旧背对着他，才松了口气，低声问：“长老……这草有什么用？”
他现在不敢再叫“老鬼”，尤其是在见识过老鬼能让林岳忌惮的令牌后，心里隐隐觉得这邋遢杂役绝非凡人。
老鬼终于转过身，竹匾里的尘心草被阳光照得泛着暗绿色的光。他抓起一把草叶，放在鼻尖嗅了嗅：“性阴，能安神，可……”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瞥了云尘胸口一眼，“也能养混沌。”
云尘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是混沌！这老鬼果然知道些什么。
“只是这草性子倔。”老鬼把草叶放回竹匾，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小的土灶，灶里燃着微弱的火星，“得用阳火慢慢烘，火大了会焦，火小了又烘不透，白费力气。”
云尘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土灶里烧的是些潮湿的松针，难怪火苗有气无力，还冒着黑烟。他皱了皱眉，松针要是干燥的，火势会旺很多，也不会有这么重的烟味。
那天采完晨露，云尘没直接回自己的小屋，而是绕到后山的枯树林里。那里堆积着不少被风吹断的枯枝和松针，经过日晒，干燥得一折就断。他捡了满满一筐，悄悄放在柴房门口，没敢惊动老鬼。
第二天一早，他路过柴房时，看见那筐干松针已经被倒进了土灶，火势果然旺了不少，竹匾里的尘心草散发出更清冽的香气。老鬼蹲在灶前，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火焰，侧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看不出表情。
云尘没作声，背着陶罐往后山走去。接下来的两天，他每天都会捡些干松针放在柴房门口，有时是松针，有时是晒干的柏叶——这些都是燃起来火力稳定、烟又少的柴火，最适合慢慢烘烤草药。
第三天傍晚，云尘刚把最后一捧柏叶放下，老鬼突然从柴房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个用麻布包着的东西，扔给云尘：“拿着。”
云尘接住，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半张残破的兽皮卷。兽皮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古怪的纹路，还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手指直接刻上去的。
“这是……”
“《尘道诀》残页。”老鬼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往柴房走，“换你三天的柴，不算亏。”
云尘愣在原地，手里的兽皮卷仿佛有千斤重。《尘道诀》？他从没听过这部功法，但光看这古朴的兽皮和神秘的纹路，就知道绝非凡品。他连忙抬头想道谢，却见老鬼已经进了柴房，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回到自己的小屋，云尘关上门，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研究那半张兽皮卷。上面的字不多，而且很多都模糊不清，但核心的几句却异常清晰：
“混沌者，非阴非阳，非五行，包罗万象……以己身精血温养，如培幼苗，需细水长流，忌猛灌灵气……”
“以精血温养？”云尘喃喃自语，手指抚过那行字，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他想起自己引气时，灵气总是被混沌力吞噬，难道问题就出在“灵气”上？混沌力不需要外来的灵气，而需要……自身的精血？
这个念头既让他兴奋，又让他犹豫。精血是什么？是修士立身之本，损耗精血对修为损害极大，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及根本，变成废人。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玄尘玉佩，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这几天用晨露擦拭，他能感觉到混沌力确实温顺了些，可增长却极其缓慢，像蜗牛爬一样。如果按《尘道诀》上说的做，会不会……
“苏晴还在等我。”
他想起苏晴额前的疤痕，想起她把带血的衣角塞进他手里时的眼神，想起自己“定会回来接你”的承诺。这点风险，算得了什么？
云尘深吸一口气，从灶台上拿起一把用来劈柴的小刀。刀刃很钝，但足够划破皮肤。他伸出左手食指，闭上眼睛，用小刀轻轻一划。
“嘶——”
刺痛传来，一滴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像熟透的樱桃。他连忙低下头，让血珠滴落在玄尘玉佩上。
血珠刚碰到玉佩，就像水滴进了海绵，瞬间被吸收了。玉佩猛地发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烫，烫得他几乎要抓不住。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气流从玉佩涌出，顺着他的指尖伤口往体内钻。
这股气流和之前的混沌力不同，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却异常活跃，像刚破壳的小鸟，在他的经脉里小心翼翼地游走。所过之处，原本有些滞涩的混沌力仿佛被激活了，开始跟着一起流动，两者慢慢缠绕、融合，最后一起汇入丹田。
云尘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的混沌力似乎……变得更“鲜活”了。以前像是一潭死水，现在却像一汪清泉，虽然依旧微弱，却充满了生机。而且，这股力量与他的联系变得无比紧密，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再也不是那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真的……有用！”云尘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食指，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他握紧拳头，能感觉到混沌力在掌心微微跳动，带着他自己的体温和气息。
他又滴了两滴精血在玉佩上，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直到确认混沌力完全稳定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把兽皮卷折好，藏进贴身的衣服里。这残页太重要了，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云尘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看着窗外的月亮，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尘道诀》上的话。“如培幼苗”，原来混沌力的成长真的像种庄稼，需要耐心，需要用最适合它的“养料”——也就是自身的精血来滋养。
老鬼为什么会有这《尘道诀》？他到底是谁？
无数个疑问在云尘脑海中盘旋。他翻身下床，走到门口，看向柴房的方向。柴房里还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老鬼的身影在窗户上晃动，似乎还在摆弄那些尘心草。
云尘突然想起老鬼说的“换你三天的柴”。这哪里是交换？这分明是……指点。
他握紧拳头，转身回屋。不管老鬼是谁，这份情他记下了。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变强，不仅是为了苏晴，也是为了不辜负这份莫名的好意。
接下来的两天，云尘依旧每天去后山采露，只是不再仅仅擦拭玉佩，而是按照《尘道诀》的记载，每天滴一滴指尖血在上面。他发现，随着精血的滋养，混沌力虽然增长缓慢，但越来越凝练，运转起来也愈发顺畅。
这天傍晚，云尘正在给玉佩滴血，突然听到柴房那边传来老鬼的咳嗽声。他起身走过去，想问问要不要帮忙，却看见老鬼正把烘好的尘心草装进一个布袋子里。那些草叶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散发着浓郁的清苦香气。
“这些草……”云尘忍不住问。
老鬼抬头看了他一眼，把布袋子系好：“烘透了，能入药。”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对养混沌有好处，你要是想要……”
“我用柴换！”云尘立刻说道。
老鬼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了：“好，换。”
夕阳的余晖透过杂役院的破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云尘看着老鬼脸上难得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这杂役院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只是他没注意，老鬼在转身回柴房时，眼神掠过他胸前的玉佩，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像是欣慰，又像是……担忧。而柴房角落的一个木箱里，静静地躺着另外半张《尘道诀》的兽皮卷，旁边还压着一块刻有“太上”二字的令牌，令牌上的尘土已经积了厚厚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