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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陶府深处,幽暗的密室。
没有灯火,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冷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冷冽的铁锈味和檀香混合的气息。
崔令仪已换下那身沾染冰窖污渍的素衣,穿着一身玄色劲装,白发用一根没有任何装饰的乌木簪紧紧绾住,露出苍白却线条凌厉的侧脸。她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静立在密室中央。
她的面前,无声无息地跪着七道身影。皆是一身融入夜色的灰暗劲装,面覆无脸面具,气息收敛得如同顽石,唯有偶尔抬起的眼眸中,闪烁着鹰隼般冰冷锐利的光。这便是河东崔氏耗费心血培养、由崔令仪亲自掌握的“寻桃影卫”核心七宿!
崔令仪手中,没有兵符,只有那柄贴身软剑“雪练”。此刻,“雪练”并未出鞘,只是被她平举于身前,剑鞘古朴,在幽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端州。”崔令仪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影卫的耳中。“‘青蚨’引路,‘朱雀’先行,‘玄武’策应,‘青龙’‘白虎’居中调度,‘勾陈’‘腾蛇’潜行暗查。”
随着她口中代号吐出,七名影卫身形微动,表示领命。
“目标有三。”崔令仪的目光扫过七人,冰冷而炽烈。
“其一:所有端州境内,非官定贡园所产之青皮荔枝!查其源头、流向、经手人!尤其留意‘三月红’、‘怀枝’二种!凡有可疑,掘根究底!”
“其二:所有近十年,尤其是最近三年内,出现在端州及其周边,形迹可疑之幼童!无论男女!查其来历、去处!凡有与‘桃夭’、‘红衣’、‘耳后三颗朱砂痣’特征相符者,不惜一切代价确认!活要见人,死…”她的声音陡然一厉,带着玉石俱焚的寒意,“……要见尸骨!”
“其三:查崔氏在端州所有明暗据点、商队、人脉!启用最高级别‘血燕’密令!动用一切力量,查探任何与‘崔氏密押’、‘点状金箔’相关的信息!尤其是…十年前至今,有无异常启用、遗失或……被仿制的迹象!”
她每说一条,密室内的杀伐之气便重一分。七名影卫如同七把蓄势待发的弩箭,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崔令仪缓缓抬起手中的“雪练”,剑尖斜指南方:“持我‘雪练’剑印,如我亲临!端州崔氏所属,凡有阻挠、懈怠、隐瞒者,无论亲疏,立斩无赦!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寻得小主人踪迹…”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便是踏平整个端州,屠尽所有魑魅魍魉,也要将她毫发无损地带回来!明白吗?!”
“喏!”七道低沉如闷雷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金石之音,在密室内回荡,震得夜明珠光都似乎摇曳了一下!
崔令仪将“雪练”剑柄末端一个不起眼的机括轻轻一旋,一枚小巧玲珑、形似飞燕的赤金令牌滑落掌心。她将其抛给为首的影卫“青蚨”。
“青蚨”稳稳接住,入手便知这令牌沉重异常,非金非铁,正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血色燕子,背面则是复杂玄奥的崔氏暗纹。这是崔氏家主才能动用的最高级别调兵信物——“血燕令”!此令一出,凡崔氏所属,皆需无条件服从,可调动一切资源,亦可…行一切非常之事!
“即刻出发!换马不换人!三日之内,我要端州地动山摇!”崔令仪的声音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
七道身影如同融入暗影的鬼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密室各个方向的暗道入口,不留一丝痕迹。
密室内,只剩下崔令仪一人。她缓缓收回“雪练”,紧紧贴在胸口。冰冷的剑鞘下,是那颗因希望与杀意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她走到密室唯一的小窗前,窗外是神京沉沉的黑夜,风雪更急。
“夭夭……等娘……”她对着无边的黑暗,无声地低语,白发在幽光下如雪如霜,眼中却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
千里之外,岭南道,端州城郊。
夜雨潇潇,敲打着破败的茅檐。一间低矮简陋的泥坯屋里,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灯影摇曳,映着一个坐在破旧纺车前的老妇人。她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一双眼睛,只剩下灰白的眼翳——是个盲妪。
老妇人布满老茧的手指,却异常灵活地在纺车和一堆杂乱的、带着青涩气息的深青色荔枝皮上移动着。她不是在纺线,而是在用一种极其特殊的手法,将坚韧的荔枝皮内层纤维小心地剥离、捻搓成一种极细、韧性极佳的暗青色细丝。她的动作专注而熟练,仿佛重复了千万遍。
屋角堆放着不少这种捻好的青皮丝线,还有一些尚未处理的青皮荔枝,看品相,正是“怀枝”。
突然,破旧的木门被轻轻叩响了。不是寻常的敲门声,而是三长两短,带着一种特定的韵律。
老妇人捻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灰白的眼珠似乎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沙哑如同破风箱的声音:“进。”
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精瘦汉子闪身而入,迅速关好门。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神警惕而锐利。他走到老妇人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极其细小的东西,轻轻放在了纺车旁。
油纸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小截——桃红色的粗棉线!与陶焕冰窖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在油灯下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捻着青皮丝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她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青黑污垢的手,极其精准地摸向那截红线。她的手指在红线末端细细摩挲着,仿佛能“看”到那曾经存在过的、微小的金箔位置。
良久,她那干裂的嘴唇缓缓翕动,发出低沉得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岭南土腔:
“线……回来了……那娃儿……命真硬……” 她灰白的眼珠转向那堆青皮荔枝,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妃子笑’要进京了……‘三月红’……也该熟透了……”
精瘦汉子垂手肃立,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等待着盲妪接下来的指令。屋外,夜雨敲打青石,声声入耳,掩盖了泥坯屋里所有的秘密,也预示着,一场由神京燃起的风暴,即将席卷这偏远的岭南之地。端州,这个盛产荔枝的南疆门户,即将成为风暴的中心,而那个失踪了十年的名字——夭夭,正被命运之手,缓缓推向漩涡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