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宿舍，门刚关上，王震球就第一个憋不住了。
他像只好奇的猫一样围着张起灵转了两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眼睛亮晶晶的：
“小哥，你跟赵董在里面嘀嘀咕咕那么久，到底说啥了？神神秘秘的，说说呗？他有没有为难你？可急死我了！”
他这一问，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张楚岚、徐三徐四虽然经历了之前的谈话，但也好奇张起灵单独留下谈了些什么。
黑瞎子、王也、诸葛青、张灵玉也都等着答案。
张起灵被众人盯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拉着冯宝宝在沙发坐下。
冯宝宝挨着他，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不知道哪儿来的水果糖，剥开塞进嘴里。
“没什么。”张起灵显然不打算多说。
“哎呀，说说嘛！”王震球不依不饶，“是不是关于后续处理？还是关于宝儿姐的？我们都挺担心的。”
张楚岚也开口：“是啊小哥，赵总跟你说了什么，你说出来，大家也好一起想想办法。”
张起灵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楚岚脸上，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就在王震球以为他又要沉默到底时，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
“谈了条件。”
“条件？”徐四皱眉，“什么条件？”
“我为他做三件事。”张起灵道，“他给身份，和自由。”
言简意赅，信息量却巨大。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三件事？”王也率先反应过来，“什么样的三件事？危险吗？”
“最高等级。”张起灵回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公司最高危险等级的任务，那几乎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张楚岚更是直接急了：“三次最高危任务？！小哥你疯了？！那根本就是……”
他想说“送死”，但看着张起灵平静的眼神，后面的话卡住了。他猛地意识到，张起灵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宝儿姐的身份，和……自由。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张楚岚心头。有震惊，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慨。
张起灵……他竟然真的为了宝儿姐做到这种地步。
用三次可能付出生命的承诺，去换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和不受束缚的权利。
张楚岚看着坐在张起灵身边，正专心舔着糖、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冯宝宝，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或许这就是张起灵表达在乎的方式，沉默，却重若千钧。
然而，感慨过后，张楚岚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等等……其中一个要求是身份和……户口本？
他要这个干嘛？
在这个世界，一个合法的身份是生存的基础，这很好理解。
但户口本……除了办理一些特定手续，似乎……
电光火石间，张楚岚的脑海里猛地蹦出了不久前的画面——食堂里，胖子那石破天惊的“领证”玩笑！
当时张起灵那通红的耳根，那长久的沉默，还有那句对着宝儿姐说的“不麻烦”……
我靠！不是吧！？
张楚岚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张起灵，嘴唇哆嗦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你不会真的把胖子的玩笑话当真了吧？！你真的打算……？！
他这突如其来的、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黑瞎子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处，他推了推墨镜，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了然和促狭的嗤笑，眼神揶揄地在张起灵和冯宝宝之间扫来扫去。
王震球看着张楚岚和黑瞎子的反应，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喂喂，你俩打什么哑谜呢？张小哥用三次拼命换身份和自由，这很伟大，很感人啊！虽然代价大了点……但张楚岚你这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是几个意思？还有老黑，你笑啥？”
王也、诸葛青、张灵玉以及徐三徐四也面露不解，看看张楚岚，又看看黑瞎子，最后目光落在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张起灵和专心吃糖的冯宝宝身上。
徐三推了推眼镜，问道：“楚岚，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起灵用任务换身份和自由，虽然冒险，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宝宝的情况特殊，没有合法的身份，很多事情都寸步难行。有了身份，她才能真正的‘自由’。”
张楚岚张了张嘴，看着一脸“你们在说啥”的宝儿姐，又看看稳如泰山的张起灵，那句“他可能要跟宝儿姐去领证”的话在嘴里滚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
他怕万一不是，自己就成了煽风点火的罪魁祸首；万一是……他怕宝儿姐下一秒就点头说“要得”。
他只能强行把话咽回去，表情扭曲地挤出一句：“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哥这牺牲太大了……”
黑瞎子看他那憋屈样，笑得肩膀直抖，故意慢悠悠地说：“哎，我看挺好。身份有了，户口本也有了，以后办点啥事都方便，是吧，哑巴？”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抬眸，淡淡地瞥了黑瞎子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副态度，让张楚岚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王震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但他抓不住重点，急得抓耳挠腮：“到底咋回事啊？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诸葛青摇着扇子，狐狸眼微眯，若有所思地看着张起灵和冯宝宝，又看了看反应过度的张楚岚和笑得诡异的黑瞎子，似乎猜到了点什么，但他只是笑了笑，没点破。
王也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场“哑谜”不太感兴趣。
张灵玉则是一脸清冷，虽然不解，但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没有多问。
徐四皱着眉头，总觉得张楚岚和黑瞎子的反应有点怪，但具体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冯宝宝终于舔完了糖，把糖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她看了看表情各异的众人，尤其是脸色变幻不定的张楚岚，歪了歪头：“张楚岚，你咋子了？脸抽筋咯？”
张楚岚：“……” 我这是替你愁的！
他无力地摆摆手，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宝儿姐，我没事……就是有点，心累。”
他现在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张起灵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依旧沉默。他低头，看着冯宝宝清澈中带着点茫然的眼睛，伸出手，轻轻将她嘴角一点没化开的糖渍擦掉。
冯宝宝习惯性地仰了仰脸，方便他动作。
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再联想到张起灵那用三次高危任务换来的、即将到手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张楚岚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
他就说，张起灵怎么突然执意先跟着回公司呢，原来除了宝儿姐的‘自由’，还盘算着这主意呢。
张楚岚瘫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眼神放空，嘴里喃喃：“累了，真的累了……”
王震球看他这副德行，更是心痒难耐，凑过去用胳膊肘捅他：“喂，张楚岚，别装死啊！到底怎么回事？小哥要身份证和户口本，除了方便行动，还能干嘛？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反应？”
黑瞎子优哉游哉地找了个地方靠着，墨镜下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他慢悠悠地添柴加火：“还能干嘛？有了身份证和户口本，那不就是正经的合法公民了嘛。能坐高铁，能办银行卡，能……”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张起灵和冯宝宝，“……能办很多需要实名认证的大事呗。”
“大事？”王震球眼睛一亮，“什么大事？买房？买车？还是……”
他猛地顿住，像是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手指颤抖地指向张起灵和冯宝宝，声音都劈了叉：“等等！你、你们……该不会是……想……那个吧？！”
他这反应，终于让原本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王也、诸葛青、张灵玉和徐三徐四也品出点味儿来了。
王也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诸葛青“唰”地合上折扇，敲了敲掌心，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低声道：“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张灵玉先是一愣，随即清冷的脸上也浮现一丝愕然，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徐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张起灵，又看看一脸“与我无关”正在研究自己手指甲的冯宝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徐四则是直接“卧槽”了一声，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盯着张起灵，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张起灵？！你……你他娘的……真打算……？！”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一时间，宿舍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起灵和冯宝宝身上。震惊、好奇、担忧、戏谑……种种情绪交织。
冯宝宝感受到众人的注视，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们咋子都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她说着还用手摸了摸脸。
张起灵面对众人或直接或含蓄的质问，依旧稳如泰山。
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种沉默，在这种语境下，几乎等同于默认！
张楚岚看着张起灵这副“默认”的姿态，又看看完全不在状态的冯宝宝，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噌”地站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冲到张起灵面前，压低声音，又急又气：
“小哥！你……你来真的啊？！那、那是胖子胡说八道的！你怎么能当真呢？！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不是过家家！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而且宝儿姐她……她根本就不懂啊！”
他急得语无伦次，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眼看着自家懵懂无知的闺女就要被“拐跑”了。
张起灵抬眸，平静地看着激动的张楚岚，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懂。”
两个字，堵住了张楚岚所有未出口的话。
张楚岚噎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张起灵懂。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也正是因为他懂，却依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和准备，才更让张楚岚感到无力。
王震球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他挤到张楚岚旁边，一脸八卦地看着张起灵：“所以……小哥，你真打算等身份证和户口本下来，就……就和宝儿姐去……去那个啥？” 他做了个“盖章”的手势。
黑瞎子嘿嘿直笑：“这不明摆着嘛。三次最高危任务换来的‘敲门砖’，总不能是为了方便买火车票吧？”
徐四揉着太阳穴，感觉有点头疼。他看向徐三，用眼神询问：“这事儿……咱们管不管？”
徐三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严肃：“起灵，我理解你的心意。但是，这件事……是否应该更慎重一些？宝宝的情况特殊，她对很多世俗概念的理解并不完全。这样的决定，是否真的是她清醒、自主的选择？”
他把问题抛向了最关键的一点——冯宝宝的意愿。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冯宝宝身上。
冯宝宝正低头掰着手指头，似乎在数什么，听到徐三提到她，抬起头，一脸无辜：“啊？叫我干啥子？”
张楚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蹲到她面前，试图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释：“宝儿姐！就是……就是小哥想跟你……呃……就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两个人一起去一个叫民政局的地方，领两个红本本，然后……然后就算是一家人了，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那种！你……你明白吗？你愿意吗？”
他紧张地看着冯宝宝，生怕她下一秒就点头。
冯宝宝听着张楚岚的话，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熟悉的、嫌弃麻烦的表情：“红本本？又不能吃。还要去啥子局？麻烦滴很。”
张楚岚心里一喜，赶紧附和：“对对对！麻烦！特别麻烦！而且领了那个，以后很多事情就更麻烦了！”
然而，冯宝宝却没有立刻回应。她歪着头，看了看一脸紧张期待的张楚岚，又扭头看了看身旁沉默注视着她的张起灵。
她的目光在张起灵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是在读取他平静外表下的某种情绪。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问题：
“一直在一起？像现在这样？”
张楚岚一愣：“差、差不多吧……”
冯宝宝眨了眨眼，很自然地看向张起灵，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哦，那可以啊。反正我现在也是跟闷娃儿一直在一起的嘛。”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彻底击碎了张楚岚最后的希望：
“只要不麻烦，就行。”
“……”
宿舍里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张楚岚石化在原地，仿佛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黑瞎子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宝儿姐威武！逻辑鬼才！”
王震球也笑得前仰后合，对着张起灵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小哥，你这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啊！”
王也无奈地摇头失笑。诸葛青摇着扇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张灵玉微微侧过脸，但嘴角似乎也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徐三徐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和一丝……释然？或许，对于冯宝宝而言，这种基于陪伴和习惯的“认可”，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誓言都更加真实和牢固。
张起灵在冯宝宝说出“只要不麻烦，就行”之后，眼底深处那丝微不可查的紧绷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柔和。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冯宝宝的手。
“嗯，不麻烦。”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承诺。
冯宝宝反手也握住了他的手指，晃了晃，然后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开始研究张起灵衣服上的帽绳。
张楚岚看着这两人交握的手，听着张起灵那笃定的“不麻烦”，再回想冯宝宝那“反正一直在一起”的神逻辑，彻底绝望了。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捂脸。
完了。
这下是彻底完了。
拦不住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张起灵拿着新鲜出炉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牵着依旧懵懵懂懂但“觉得可以”的冯宝宝，走向民政局的画面……
而他自己，大概、可能、也许……需要开始提前思考……是不是得准备红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