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阁内，杨安安炼制的回气散因其优良品质，已悄然成为低阶修士间口耳相传的紧俏货。这一日，她如常来到多宝阁，准备将新近炼成的一批回气散交给相熟的老掌柜，并补充一些炼丹所需的辅料。
阁内依旧人来人往，空气中混杂着各种灵草、矿石和丹药的气息。杨安安径直走向柜台，与老掌柜低声交谈了几句，完成了交易，又递过一张写满所需材料的清单。老掌柜接过清单，看了一眼，便吩咐伙计去后堂取货。
就在这短暂的等待间隙，一个略显尖锐、带着几分倨傲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丫头。”
杨安安转身，只见一名身着赤红色锦缎长袍、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正双臂环抱，斜睨着她。青年面容尚算英俊，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骄矜之气，却破坏了几分观感。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衣着光鲜、神色讨好的跟班。此人正是黑岩城颇有名气的散修炼丹师“赤焰道人”的弟子——王焱。
杨安安对此人略有耳闻，知其炼丹天赋不错，深得其师宠爱，在黑岩城年轻一辈的炼丹师中，算是翘楚人物，平日里眼高于顶。她不欲多生事端，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便欲转身继续等待。
然而，王焱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杨安安的去路，目光扫过她刚刚与老掌柜交易时还未完全收起的灵石，又瞥了一眼柜台后伙计正在打包的药材，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啧，最近坊间流传的那批品质尚可的回气散，莫非就是出自你手？”王焱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多宝阁内，却足以引起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一些正在挑选货物的修士纷纷停下动作，好奇地望了过来。
杨安安眉头微蹙，依旧平静道：“是又如何？”
“如何？”王焱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见，“据王某所知，你来历不明，数月前才突然出现在黑岩城，之前从未听说你有炼丹的根底！如今却能炼制出这等品质的回气散，甚至比王某亲手所炼，在药力纯净上还要胜出一线！这岂不奇怪？”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与指责，一字一顿地道：“我怀疑你这炼丹之法，来路不正！甚至……是不是偷学了我师门的某些独门控火技巧？！”
“哗——”
此言一出，多宝阁内顿时一片哗然！
偷师！这在修真界是极其严重的指控！尤其指控方还是赤焰道人的弟子！赤焰道人在黑岩城炼丹师中地位不低，其独门控火术“赤焰诀”也确实小有名气。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杨安安身上，充满了惊疑、审视，甚至幸灾乐祸。老掌柜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此事若处理不好，对多宝阁的生意也有影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污蔑和周围投射来的各色目光，杨安安心中一股怒火悄然升起，但她的面色却依旧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慌乱。她很清楚，王焱此举，无非是嫉妒她的丹药品质，借题发挥，想要当众打压她，毁她名声。
退缩？解释？在这种情境下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实力，才是最有力的回击。
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直视王焱，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多宝阁：“王道友此言，可有证据？”
王焱被她这平静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强自冷笑道：“证据？你突然冒出来，便有如此炼丹术，这就是最大的疑点！若非偷师，你一个无根无基的散修，如何能掌握这等精妙的控火提纯之术？”
“哦？”杨安安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依王道友之意，莫非这黑岩城的炼丹术，都出自你尊师门下？亦或是，王道友认为，除了你尊师一脉，旁人便不可能自行领悟炼丹之道？”
“你！”王焱被她的话一噎，脸色涨红，“强词夺理！你若心中无鬼，可敢与王某当众比试一番？！就炼这回气散！让在场诸位道友一同评判，看你的手法，到底有没有我师门的影子！也让大家看看，你这‘天才’，到底是真是假！”
图穷匕见。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当众比试，要在所有人面前，将她彻底踩在脚下！
周围看热闹的人更是兴奋起来，当众炼丹比试，这可不多见！尤其是涉及到“偷师”这等劲爆的指控。
老掌柜有些担忧地看向杨安安，低声道：“道友，这……”
杨安安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她看着王焱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心中冷笑。避战，便是心虚。唯有迎战，并且以绝对的优势获胜，才能彻底粉碎污蔑，真正立威！
“可以。”她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喧闹的多宝阁瞬间安静下来。“不过，既然王道友指控我偷师，若我胜了，又当如何？空口白话的赔罪，未免太过轻巧了些。”
王焱没想到她如此干脆应战，还反将一军，愣了一下，随即傲然道：“你若胜了，便算你清白，王某不仅当众向你赔罪，还将这瓶家师亲赐的‘赤火丹’输给你！”他翻手取出一个玉瓶，瓶身隐隐泛着红光，显然不是凡品。赤火丹乃是一阶上品丹药，对于火属性功法修士或炼丹师滋养火种颇有奇效，价值不菲。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继续加码：“而且，你若赢了，王某手中这份家师关于《赤焰控火诀》的部分心得手抄本，也归你所有！”他又取出一枚散发着微弱热力的玉简。这份手抄本虽然不全，但涉及赤焰道人控火的核心技巧，对于任何炼丹师而言都极具诱惑力，也是王焱最为自傲的资本之一。
“但你若输了……”王焱死死盯着杨安安，“不仅坐实偷师之名，需自废修为，滚出黑岩城！你身上所有灵石、丹药，包括你那炼丹之术的来历，都必须一并交出来！”
这赌注，一下子变得极其沉重！不仅关乎名誉、修为、财富，更牵扯到可能的传承秘密！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王焱是铁了心要把这少女往死里逼啊！
杨安安眼眸深处寒光一闪。对方图穷匕见，不仅要毁她，还想夺她可能存在的“机缘”！既然如此……
“好！”她声音清冷，掷地有声，“我若输了，依你所言，自废修为，交出所有，滚出黑岩城！我若赢了……”她的目光扫过那瓶赤火丹和那枚记载着控火心得的玉简，最后定格在王焱脸上，一字一句道：“你的赔罪，赤火丹，控火心得，我收了。另外，我还要你——王焱，在此立下心魔大誓，从此见我杨安安，需执弟子礼，退避三舍！”
心魔大誓！弟子礼！退避三舍！
这比单纯的赔偿狠辣十倍！一旦立下此誓，王焱在她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道心都可能因此受损，炼丹之路恐怕就此断绝！这简直是要毁他道途！
“你……你放肆！”王焱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杨安安如此狠绝！
“怎么？王道友不敢？”杨安安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迫，“还是说，王道友对自己，对尊师的传承，并无信心？”
这话如同尖刀，狠狠刺中了王焱的自尊心。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他若退缩，岂非承认自己不如对方？承认师门传承不如对方？
“赌就赌！”王焱几乎是吼出来的，面色狰狞，“希望你到时候，别后悔！”
“彼此彼此。”杨安安淡淡回应。
多宝阁的老掌柜见事已至此，也无法阻拦，只得命人迅速在阁内大厅中央清理出一片空地，并搬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制式一阶丹炉。此举也是为了显示公平，避免在丹炉上做手脚。
很快，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越来越多的修士涌入多宝阁，将大厅围得水泄不通。赤焰道人弟子与神秘炼丹少女的当众对决，赌注更是如此惊人，这可是黑岩城难得一见的热闹！
王焱深吸一口气，走到一个丹炉前，脸上强行恢复了自信与傲然，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狠厉。他绝不能输！
杨安安则平静地走到另一个丹炉前，无视周围无数道或好奇、或怀疑、或期待的目光。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炉壁，眼神古井无波。这一战，已不仅是关乎清白，更是一场决定未来走向的生死博弈！赢了，前路畅通，资源、名声乃至对手的尊严尽入囊中；输了，万劫不复！
“比试开始！限时一炷香！”随着老掌柜点燃一支线香，宣布开始。
王焱立刻行动起来，指尖灵力吞吐，熟练地点燃炉火，动作流畅，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韵律。他首先拿起青灵草，投入炉中，火焰在他操控下时而文静，时而跳跃，赤焰诀运转，炉火隐隐泛红，引得懂行之人暗暗点头。
而杨安安的动作，却显得有些……平淡无奇。
她只是平稳地生起炉火，温度控制得极其稳定，没有丝毫花哨。投入青灵草后，她的动作更是显得缓慢而专注，仿佛每一个步骤都在反复确认。在外人看来，她的手法甚至有些笨拙，远不如王焱那般娴熟灵动。
“看来果然是个野路子……”
“手法如此生疏，怎么跟王师兄比？”
“怕不是真要自废修为了吧？”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和嗤笑声。
王焱瞥见杨安安那“拙劣”的表现，心中稍定，手下动作更快了几分，通络花已然投入，淡金色的药液在赤色火焰的包裹下迅速提纯。
然而，他们看不到的是，在杨安安那平静的外表下，强大的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巨网，将整个丹炉内外彻底笼罩。炉内火焰的每一丝跳动，药液翻滚时每一个微小的气泡，药材中灵气剥离、融合的每一个瞬间，都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她的“心湖”之中。
她的“慢”，是因为她要用神识将每一个细节都把控到极致！她的“拙”，是因为她摒弃了一切不必要的花哨动作，只追求最有效、最精准的能量引导！她的火焰看似平凡，却在神识的微操下，达到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均匀与稳定。
当王焱已经开始进行三种药液的初步融合时，杨安安才刚刚完成青灵草和通络花的提纯。她的药液，碧绿剔透如翡翠，淡金纯粹如朝阳，灵气饱满，几乎没有丝毫杂质。
合和藤投入，关键的融合步骤到来。
王焱那边，三色药液在炉内翻滚，赤焰诀催动的火焰使得融合过程带着一股霸道的意味，药香已经开始弥漫，但隐隐有一丝燥意。
而杨安安，依旧是不急不躁。她的神识如同最细心的工匠，引导着合和藤那琥珀色的药力，如同最柔和的粘合剂，精准地渗透到青灵草与通络花药力的接触面上。她没有强行去“糅合”，而是顺应着三种药力自身的特性，搭建起沟通的桥梁，让它们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引、交融。
在她的神识感知中，炉内的能量流动和谐而稳定，如同三股不同颜色的溪流，在一种无形的力量引导下，平缓而坚定地汇入同一条河道，没有激起半点冲突的浪花。
时间一点点过去，线香已燃烧过半。
王焱额头已然见汗，赤焰诀虽猛，但对心神和灵力消耗也大，融合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
杨安安依旧面色平静，只有偶尔微动的指尖，显示着她正在以神识进行着极其精微的调控。
终于，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进入了最后的凝散阶段！
火焰开始缓缓减弱，炉内的药力在残余热力和自身凝聚效应下，开始收缩、固化。
王焱率先完成！他猛地撤去火焰，一掌拍在丹炉上，炉盖震开，一股浓郁却略带燥气的药香扑面而来。炉底，铺着一层厚厚的青金色粉末，色泽均匀，药香扑鼻，只是细看之下，那金色中隐隐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赤红，乃是赤焰诀火气未能完全化去的迹象。
“成了！”王焱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得意的笑容，挑衅地看向杨安安。他这一炉，成散量足有近两钱，品质上乘，虽略有瑕疵，但已是他超常发挥！
围观人群也发出一阵赞叹。
“王师兄果然厉害！”
“这炉回气散，品质绝佳！”
就在这时，杨安安也缓缓撤去了火焰。她没有像王焱那样用力拍击，只是轻轻掀开了炉盖。
一股更加清新、更加纯粹、仿佛带着山林晨露般气息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将那丝燥气彻底驱散，令人精神一振！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杨安安的丹炉底部，铺着一层比王焱那边似乎略薄，但色泽更加纯粹、更加晶莹剔透的青金色粉末！粉末细腻均匀，青金二色完美交融，无一丝杂色，其间有淡淡的灵光自然流转，给人一种无比和谐纯净、浑然天成之感。
老掌柜快步上前，先是仔细查看了王焱的回气散，点了点头：“王道友此炉回气散，成色上佳，药力充沛，实属精品。唯火气稍旺，略有燥意，服用时需注意。”
接着，他又走到杨安安的丹炉前，仔细观察，甚至动用了一丝灵识去细细感知。
片刻之后，老掌柜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赞叹之色，他深吸一口气，面向众人，朗声道：“杨道友此炉回气散……药力之精纯，融合之完美，杂质之稀少，火候之恰到好处，实乃老朽生平仅见！其品质，远超王道友！若论品级，王道友之散可为上品，而杨道友之散，已臻至……极品！”
极品回气散！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炉晶莹剔透、灵光内蕴的粉末，又看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浑身颤抖的王焱。
极品！那可是在成丹（散）过程中，将药材药力完美激发、融合达到圆满、火候恰到好处才能达到的境界！即便是一阶丹药，能达到极品的也是凤毛麟角！这需要何等的掌控力？！
王焱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嘶声道：“不……不可能！她一定是使诈！她……”
“王道友！”杨安安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如炬，直射王焱，“胜负已分，众目睽睽，何来使诈？现在，该你履行赌约了。”
她伸出手，目光扫向那瓶赤火丹和那枚记载着控火心得的玉简。
王焱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感受着周围那些从赞叹变为嘲讽、鄙夷的目光，看着老掌柜那确认无疑的神情，再看看杨安安那炉近乎完美的回气散，一股巨大的屈辱、挫败和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要赔上珍贵的丹药和师门心得，还要立下那等毁人道途的心魔大誓！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看着杨安安那平静却冰冷的眼神，最终在无数道目光的逼视下，颤抖着将赤火丹和玉简放在了杨安安伸出的手上。
然后，他噗通一声，竟是直接朝着杨安安的方向，单膝跪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王某……有眼无珠……冒犯……杨师……此前种种，皆王某之过……在此立誓，从此见杨师……执弟子礼……退……退避三舍……如违此誓，心魔缠身，道途尽毁！”最后一个字吐出，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面色死灰。
心魔大誓，已成！
多宝阁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逆转的一幕震撼了。不仅炼丹术被碾压，连尊严也被彻底踩在脚下！这少女，好狠的手段！好强的实力！
杨安安平静地收起赤火丹和玉简，看也没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王焱一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向老掌柜微微颔首，付清了药材费用，便在无数道敬畏、恐惧、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离开了多宝阁。
阳光洒在黑岩城的街道上，有些刺眼。杨安安知道，今日之后，“炼丹少女”之名将不再是虚传，她以最强势的姿态，在黑岩城立下了赫赫威名！麻烦或许会因此更多，但通往更高处的路，也已铺就。她握了握拳，感受着怀中那枚记载着控火心得的、尚带余温的玉简，眼神锐利如刀。
立威已成，收获颇丰。北上的资本，又厚了一分。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赤焰道人一脉的恩怨，恐怕才刚刚开始。但她，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