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居然有如此好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穆旦拿着这些个铁器翻弄着，很是惊讶。
“对吧，我大周本就是这精铁之乡，王不充私自把铁卖给他国，我们用的都是普通的铁，就连绥国的农具，都是这种精特打造的，我大周还有什么脸面。”季风说着有点不高兴。
“此等精钢之铁，要走私要有很大量的车仗，境内居然全然不知，这王不充看来运作的很是严密。”唐全不是要痛打落水狗，但是他对于这个确实不知，而且很惊讶，是真的惊讶。
“哈哈哈，唐大人，你就没有别的办法运走这些？”季风打趣道。
“……皇上……”唐全确实不善此道。
“走兰江水路。”季风说道。
“水路！？”所有人都是一惊。
“水路？”兰江边上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看着兰江惊讶道。
“对，水路，”另外一个黑袍人看着兰江上来往的船只说道。
“上人，我们陆路运输已经很多年了，怎么突然要改水路。”
“还不是那些个蠢蛋，把那东西弄到京城，以后陆路就会被严查，我们的矿石就无法运出去，长此以久，劳州就会出问题。”
“嗯，上人说的是，但是这水路，我们也没有途径啊，冒然去租一个船，是不是不妥当。”那穿黑袍的人继续道。
“那就找一个有胆有识还熟悉水路，还想赚钱不要命的人。”
“这……上人，哪里有这么完美的人？”
“让你们这些蠢货去找，什么都办不了，到头来还要我自己出手。”
“上人……”
“那条船，就是你要找的人，去吧。”说完那人转身离开了，黑袍的帽子压的更低了，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只留下另外一个黑袍人，看着远处的那艘船。
“快来看啊，是老大回来了。”岸上干活的人看见了船头的人，停下了手里的活，高呼道。
“真的是老大回来了。”
“老大回来了。”
“老大回来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奔向码头。
“哎，哎，哎，你们不干活，又搞什么，我这……”
搞的码头管事的都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自从接手这个码头，那是悲喜交加啊，这些人不能得罪，不能深说，说多了，就罢工，不干了，这码头，以前航帮在这干活多年，虽然势力没有了，但是干活的还是原来的人，说深说浅人家认为自己是一家人，自己不过是个官府的傀儡。官府呢，觉得你是官府派去的，一定要管理好，还要保证活干的好，按时交付，要不然官府还不饶，这就是一个里外不讨好的活，干的够够的，没办法，都是吃口饭，这今天，这不知道怎么了，听见有人大喊，这人就都跑了，也是愁的不行。
“老大。”一众人朝着船喊道。
“你们过的好不好啊，我愧对你们啊。”那人还没下船，在船上就给下面这些人跪下磕头。
“老大！”下面的人更是泪流满面。
“都去忙都去忙，别乱了人家的规矩，一会我去你们。”
“好，老大，等你。”
毕竟叫一声老大，这人说话还是好使，也有很多人都是为了面子才来的，其实内心还是很想回去干活的，这帮人原来在江湖上散漫惯了，但是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说到底，他们都是干活的，现在跟着官府干，也就是赚口饭吃，如果真的把官府弄急了，这活都丢了，还真就没啥吃的了。
“你是这船的主人？”那黑袍人在一众人走后上船问道。
“是，你是？”那人刚放下船板，还没来得及弄东西，就听见后面有人说话。
“我有点买卖想租你的船，我看他们都叫你老大，你一定很厉害，我才会放心。”那黑袍人的口音有时候有点怪异，但是基本的沟通还是可以的。
“租船？”
“是的。”
“你要拉什么？去哪？”
“拉什么你不要管，去哪也不要管，到时候会告诉你的。”
“这位客官，我这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你这一句两句我就跟你走了，万一有个闪失，我这身家性命啊。”
“开价就好。”那人说着拿出一块金子递给船主。
“金子是好，谁都喜欢，但是我怕我有命赚没命花啊。”
“哈哈哈，有意思，你是他们的老大？你叫什么名字？”
“老大都是以前的事了，都是扛活的，我叫黄不灵。”
“黄不灵？”
“对，你听说过我？”
“哈哈哈，堂堂的航帮老大黄掌柜，谁能不认识，看来芦州航帮一役，黄掌柜无碍啊。”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芦州的事？”黄不灵本不想接这个活，但是这人一说起芦州，他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哈哈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中原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那是胡家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不过是他们的旗子而已，现在好了，胡家败了，王家也败了，我可以逍遥的在这兰江上行我的船，只要我不上岸，没人能把我怎么样。”黄不灵继续道。
“所以，这趟富贵非你莫属，我们也算是有缘分，我刚到此地，就遇见你回来，你说是不是很有缘。”那黑袍人说着又拿出一块金子。
“这些是定金，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我相信黄掌柜会接这趟生意，而且会源源不断，没准我们做个船队也无妨，到时候你做真正的航帮，而不是在码头扛活的头头，你觉得怎样啊？”那黑袍人看着黄不灵说道。
“这……”
“东西你先拿着，至于干不干，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就当交个朋友，江湖上，多个朋友多条路，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好意呢？”黑袍人说完就下船去了，两块金子放在甲板上。
“你……”黄不灵想说点什么，但是那人已经走远了，似乎吃定黄不灵会接这趟生意。
“管他呢，先卸货。”黄不灵自己嘟囔着走到船舱，里面大大小小的摆着各种各样的盆栽，盆栽下面有地址，而且包装的非常完好。
“老大，你来了。”黄不灵卸完货来看看他以前的兄弟们，
“我回来了，我对不起你们，跟我一起出去的兄弟们，都在芦州……”黄不灵当年带着航帮的精锐去芦州帮忙，出城门就被胡家的军队围剿，要不是有人帮忙，黄不灵当时也就死了，但是他心里还是有愧于这些兄弟，虽然是严谦给了他承诺，但是现在人已经没有了，还要什么承诺，自己辛苦弄来一条船，过好后半生就好了。
“老大，别这么说，你也是为了航帮。”这些剩下的，都是以前一起战斗的兄弟们，都是受伤了，或者年龄大了，不能再出去砍砍杀杀了，才在严谦收水路的时候，留下来干活。
“弟兄们，都别提航帮了，那已经过去了，我也算是大难不死，今天下工，我请大家吃肉，去，安排吃食，剩下的都给大家分了，跟我走的人多分些，晚上把人都叫来，我们不醉不归。”黄不灵说着掏出那两块金子给了其中一个人，这人原来就是负责各种买办，黄不灵也是真想这些兄弟，自己差点死了，对于这一切已经看透，什么帮派，什么水路，什么家族，活着才是全部，死了，只是尘土一把。
“是，老大。”那人也是满含泪水，自从航帮解散，他们也就是码头扛活，赚个吃喝，比起原来的待遇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哪里还见过如此大的金子。
“去吧，别丢了活计，晚上等你们。”黄不灵说着让大家都去忙。
“不醉不归。”这些人也都流下了眼泪，看见帮主现在也不容易。
黄不灵辞别了这些人，把那些个盆栽都安排好，自己进了昌州城，当年走的时候是在这走的，现在回来了，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是严谦派他出去的，回来也算给严谦复个命。
这昌州，自从芦州倒了，昌州简直是天堂一样的存在，四大家族的产业该接的接，该收钱的收钱，能起势的也都杀的杀，贬的贬，严谦每日里在府衙，那真是悠哉悠哉，季重在家里也不管他许多，一家人各自忙乎的各自的位置，严宜君也怀孕了，这简直完美大结局。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一个衙役进来通报。
“什么人？”严谦现在人生赢家，简直是全大周最优哉的皇亲。
“那人没说，这是拜帖。”衙役赶紧送上拜帖。
“还有拜帖，这玩的什么江湖套路。”严谦慢慢的打开拜帖，上面三个大字，瞬间给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人在何处？”严谦的声音有点抖。
“就在门外。”
“多少人？”
“一个。”
“一个？”
“码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大人，没有任何事情。”
“噢，带他进来吧，安排些人在门外，我要是摔杯子，就赶紧进来捉拿此人。”严谦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当时是自己让人家去送死的，虽然去的时候觉得没有那么危险，结果还是整个航帮精锐全部被歼灭，当时自己也就是想帮点忙，没想到胡半斤那么狠，一个不留。
“是，大人。”
“藏隐蔽点，别被人发现了。”严谦嘱咐道。
“是，大人。”
严谦安排好一切，在房间里还是有点不安，来回走来走去的，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严谦故作镇定的坐下来。四大家族被自己一夜之间剿灭，他都没这么紧张，斩草不可怕，可怕的是不除根，而且是个大根。
“大人，人到了。”
“下去吧。”
“是。”
“严大人，别来无恙啊。”衙役把门关上之后那人开口说话了。
“不知阁下这拜帖何意啊？”严谦拿着那拜帖问道。
“大人，难道这么快就不认得小人了。”那人把帽子摘掉看着严谦道。
“黄不灵！？”严谦想过，但是想跟看到，那是两码事。
“大人果然还是记得小人的。”黄不灵也没施礼，直接就坐在凳子上。
“黄不……黄帮主，你……你果然是福大命大啊，我听说胡半斤在城外截杀了你们。”严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震惊，他以为是黄不灵的某个兄弟来讨吃食，抓了也就算了，也想过黄不灵没死，但是想想不大可能，大白天不可能是鬼，鬼也不可能进这衙门，到底是严谦，这种情况之下还能生生的把自己的惊讶转成祝福。
“不敢，小人一条贱命，命不该绝。”黄不灵也看出严谦的震惊。
“来，喝茶喝茶。”严谦端着茶碗手抖的不行，发出托盘和茶碗摩擦的声音。
“严大人，这手的稳些，别摔了茶碗，惊了外面的兄弟们。”黄不灵一把握住严谦的手道。
“黄帮主所言何意啊？”严谦顺势放下茶碗，赶紧说一句缓解尴尬。
“严大人，外面的弟兄可以撤了，我跟你说点买卖。”黄不灵低声道。
“哦？也罢。”严谦知道，在这房间里，如果黄不灵想对自己不利，估计外面的人也来不及救自己。
“你们都退下吧，我要商议点事情。”严谦开门朝门外喊去，脚步声整齐的离开，渐渐远去。
“黄帮主，说吧，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了。”严谦反而主动了。
“严大人，我是黄不灵，不要再叫什么黄帮主了，你进去码头那一天，黄帮主就已经不在了，本想着给兄弟们谋点后路，结果芦州……”黄不灵说着有点不舒服，确实看着自己多年的兄弟都死在自己面前，任谁也不好受。
“黄……黄兄弟……”严谦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多了可能还会对自己不利。
“放心，严大人，我不怪你，我要是想干什么，也不会先从正门进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黄某人自己无能，保护不了我的兄弟们。”
“黄兄弟言重了。”
“我大难不死，是有贵人相救，诚贵人不弃，予我些生机，我此次回来，是想请严大人看在我为昌州做事的份上，我在兰江做点船运生意，严大人还望宽容在下。”这话虽然是求人，但是黄不灵的口气却并不是。
“哦，黄兄弟还要回江上？”严谦其实不想黄不灵再沾染水路。
“严大人不要误会，我恩公赠予我一条船，知道我熟悉江上环境，我也就是在大漠和绥国之间做点航运，赚点吃食，别的我绝不参与。”黄不灵赶紧说明自己的情况。
“那你的兄弟们？”严谦见黄不灵如此说，那自己就又占了上风。
“晚上我会宴请他们，也只是为了那些故去的兄弟们，以后，我不会再与他们联系，这你大可放心。”
“就一条船？”
“就一条船。”
“运什么？”
“恩公在大漠附近有奇花异草，做些盆栽，我负责运回中原卖掉，然后中途再随意接点私货，以便我自己赚点小钱，还望大人网开一面。”黄不灵说的很客气。
“这，黄兄弟说的哪里话，既然黄兄弟在这江上吃这口饭，老夫肯定支持支持。”严谦现在已经基本放下了对于黄不灵的戒备，因为他感觉不到黄不灵身上的气，感觉这个人彻底的变了，跟原来的黄不灵完全不是一个人，可能只是为了活着而来拼这一把。
“大人既然有这话，黄不灵在此谢过，那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黄不灵施礼道。
“也好，黄兄弟自便，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那咱们后会有期。”严谦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严大人，为了严大人的好，黄不灵还是跟大人后会无期的好。”黄不灵说完转身离开。
“哈，黄兄弟自便。”严谦也想说后会无期来着，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姑父，姑父。”一个银铃般声音由远及近。
“你怎么来了，何时到的啊？”严谦看着一张可爱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刚才那人谁啊，带白天遮的那么严实，不会是……”季竹的小眼神很到位。
“那是以前的一个衙役，来办点事情看看我，因为有过烧伤，怕惊到别人，常年都这样，唉，我们这么忙的三公主怎么有时间来昌州啊，也不提前告诉一声，我好给我们的三公主准备点吃食啊。”严谦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紧张。
“唐允北伐王不充有功，父皇要赏他哥官当，他不干，非要来昌州游玩，我就跟着一起来了。”季竹说着看向后面。
“严大人，小生唐允有礼了。”唐允在季竹身后施礼道。
“哎呀，都一家人，何须多礼，没想到唐公子还是文武双全，建州那么凶险的地方唐公子都能全身而退。”严谦这话却是真话，那建州，他是知道的，兵强马壮，虽然不知道唐允功夫怎么样，但是听这意思，也是个战士。
“严大人说笑了……”
“说笑什么，你不知道，姑父，他很厉害的，杀的王不充都没有力气了，最后自杀了。”季竹抢话道。
这一句不要紧，刚恢复点正常的严谦又是一身冷汗，这是何等的惨烈，让权倾朝野的王不充自杀了，他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