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欢是在一阵尖锐的头痛中，苏醒了记忆。
前一刻，她还是那个被养在光明教廷象牙塔尖，不谙世事只知挑剔享乐的候补圣女。下一刻，庞大的记忆洪流冲垮了那层脆弱的壳，属于栖欢的意识彻底苏醒。
她依然跪在在光明神殿那冰冷得硌人的白玉石地板上，穹顶的壁画圣洁肃穆，七彩琉璃窗滤下的光辉却毫无温度。清浅的檀香和永恒圣花的气息缠绕在一起，甜腻得让她想打喷嚏。
“呃……”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这具被娇养得过分的身体率先对那入侵式的头痛提出了抗议，眼眶迅速生理性地泛红，蒙上一层楚楚可怜的水光。
【记忆同步完成！能量稳定！宿主，欢迎回归！】
一个略显活泼的电子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热情。
栖欢毫不优雅地蹙紧了那双精心描绘过的远山眉。记忆回笼的同时，这个洗白系统的规则和目的也清晰地浮现出来，穿梭各个世界，扮演恶毒女配，获取原谅，扭转悲惨结局。
可笑。她栖欢，何时需要别人的原谅？
【正在载入本世界背景数据……载入完成！】 系统的声音继续播报，【本位面：圣光眷顾之地。女主光明勇者艾莉娅，穿越而来，天赋异禀，心性坚韧，将团结各方力量，最终击败复苏的黑魔王，为大陆带来和平曙光。】
栖欢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腕间粗糙的圣女制式袍袖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痒感。她不耐烦地动了动手指。
【宿主当前身份，光明教廷候补圣女，栖欢。原剧情中，您因嫉妒勇者艾莉娅获得的目光与地位，屡次暗中陷害，最终堕落黑暗，于圣战中被其亲手净化，灵魂消散。】 系统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在预告某种灾难，【我们的核心任务是扭转此命运，获取艾莉娅的信任与友谊，洗刷恶名，助力光明阵营！】
获取信任？洗刷恶名？
栖欢在心里冷冷地嗤笑一声。让她去讨好那个导致她如此悲惨结局的人？绝无可能。
“吵。”她在意识里回应，声音娇嫩，却淬着冰碴般的嫌弃。
“栖欢小姐？”身旁传来压低的声音，带着纯粹的关切。是她的守护骑士罗兰，金发蓝眼，相貌英俊，此刻正担忧地望着她，“您是否身体不适？仪式很快就要结束了。”
栖欢抬起眼，那层因头痛和不耐而起的水汽尚未散去，氤氲在她微挑的妩媚眼尾，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她撇了撇嘴，娇嫩的嗓音带着理所当然的抱怨：“这地板跪得我膝盖骨疼。还有这袍子，料子太糙了，磨得我手腕不舒服。”
罗兰看着她那委屈的小表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连忙低声道：“请您再忍耐片刻，仪式一结束，我立刻为您准备最柔软的垫子和云丝绸的新衣。”
就在这时，厚重神殿大门在庄严的圣乐声中缓缓洞开。
炽盛的阳光如潮水般涌入，一道身影逆光而立，一步步走进殿内。
那是一个穿着简便皮质猎装，褐色长发利落束起的少女。她的肌肤是经风吹日晒的健康蜜色，五官不算极致的美丽，却有一种如原野劲草般坚韧不屈的生命力。她周身隐隐流动着与神殿气息隐隐共鸣的温和光晕。
光明勇者，艾莉娅。
她的出现，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大主教严肃的脸上露出近乎慈祥的欣慰，神官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期待。整个神殿的氛围都因她的到来而变得不同。
【宿主！目标已出现！请于此刻，主动向勇者艾莉娅表达诚挚的欢迎与善意，初步建立良好关系。】 系统的提示音变得急促，充满了诱导，【宿主，走过去，对她说欢迎你的到来，愿圣光与你同在！很简单吧！】
艾莉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恢弘的神殿，最后落在了栖欢身上。那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栖欢缓缓地、姿态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慵懒与优雅，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坐让她腿部血液循环不畅，起身时极轻微地晃了一下，罗兰下意识伸手欲扶，却被她一个细微的、带着嫌弃的眼神制止。
她站定，微微扬起线条完美的下颌，那双蒙着水雾的媚眼，毫不避讳地迎上艾莉娅的视线，从对方沾着些许尘土痕迹的靴尖，到那简单束起发尾，慢条斯理地，带着挑剔地审视了一遍。
然后，她娇软清脆的嗓音，打破了神殿内因勇者到来而产生的，那种近乎神圣的寂静，理所当然的嫌弃：
“你的靴子，沾满了泥泞，弄脏了神殿的地板。”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圣乐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戛然而止。
大主教脸上的欣慰瞬间冻结。神官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艾莉娅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平静的目光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落在栖欢那张写满骄纵与不满的漂亮脸蛋上。
【警告！检测到宿主严重偏离任务目标！言语挑衅原女主！宿主！你在做什么？！】 系统的尖叫几乎要刺破她的识海。
栖欢却全然不理，甚至因为终于将心底那股因记忆混乱而产生的烦躁发泄出去一点，而觉得略微畅快了些。
她看着艾莉娅那沾着泥土的靴子，又强调了一遍，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难道我说错了吗？”
道歉？洗白？获取原谅？
她栖欢的人生信条里，从未有过这些词汇。
栖欢那句带着嫌弃的话语，让神殿内庄严的氛围瞬间凝固，圣乐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所有低语和祈祷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实质的震惊在空气中弥漫。
大主教那张原本带着欣慰笑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铁青得吓人，握着权杖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几位高阶神官愕然地张着嘴，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们看向栖欢的目光，充满了谴责与不解——她怎么敢？怎么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对天命所归的勇者说出如此失礼的话？
艾莉娅本人，是全场最快恢复平静的。她只是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清澈的目光在栖欢那张写满骄纵的漂亮脸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顺从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靴子上从边境森林带来的尘土与草屑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