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锅噗噗地冒着白色的蒸汽，带着面皮与蟹肉混合的独特鲜香，逐渐弥漫在整个厨房。
栖欢抱着大王，站在原地，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晏徊这反常的纵容，像一根羽毛，不停地搔刮着她的心。
她必须试探一下。
眼看他将蒸笼盖上，设定好时间，转身去处理那条鳕鱼，栖欢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娇蛮：
“喂，晏徊，你记不记得……”她顿了顿，故意选了一个模糊的指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问得含糊，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如果他记得，哪怕只有一点点，他应该会有所反应。
晏徊切鳕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他侧头看她，疑惑，仿佛在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商业晚宴，”他声音平淡，“你穿了件蓝色礼服，差点被服务生撞到。”
栖欢的心，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有些失落，又莫名松了口气。
失落的是，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属于他们之间跨越世界的羁绊，只有她一个人守着。
但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便席卷而来——愧疚。
他不记得了，可他依旧在她失忆后，愚蠢地追逐别人时，娶了她。在她作天作地疯狂挑战他底线时，依旧住在这栋冷清的别墅里。甚至在她今天提出如此离谱的要求时，他放下工作，回来给她……和她的猫，洗手作羹汤。
这不是剧情里那个冷漠的晏徊会做的事。
这更像是……属于她的那个晏徊，刻在灵魂里的、即使遗忘了一切，也依旧会本能地去做的——守护与纵容。
他看着她的眼神，或许没有记忆里的深情，却有着同样的专注和……一种她此刻才读懂的、隐藏在平静下的，对她所有行为的全盘接纳。
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纵容着一个在他看来“可能不太聪明”、“脾气很坏”的妻子。
栖欢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怀里的大王似乎感受到主人情绪的波动，不安地动了动，“喵”了一声。
晏徊已经将鳕鱼处理好，放入了另一个小蒸锅。他洗了手，用干净的毛巾擦干，然后转过身，正对上栖欢那双有些泛红、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微微一怔。
栖欢放下大王，白猫轻盈地落地，蹭了蹭晏徊的裤脚，似乎对这个提供食物的两脚兽表达了暂时的友好。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脸，先前那股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带着点无措的柔软。
“晏徊，”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低了很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我以后不会了。”
晏徊低头看着她，黑眸深邃，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我不会再去找陆廷，”栖欢深吸一口气，像是发誓一样，语气认真，还带着点赌气的娇憨，“我不会再为了他做任何蠢事，他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越说越急，仿佛急于证明什么：“我以前是眼睛瞎了，脑子进水了！我保证，我以后只……”她顿了一下，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声音小了下去，却依旧清晰，“……只喜欢你一个。”
说完最后几个字，她的耳根都红透了。骄傲如栖欢，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心意，即使是对着记忆里相爱数世的恋人。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有蒸锅持续的、温暖的噗噗声。
晏徊静静地凝视着她。
女孩仰着脸，乌黑的眸子因为泛着水光而显得格外明亮，眼尾那抹红不知道是委屈还是羞窘。雪白的肌肤透出绯色，娇艳的唇微微抿着，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又有点忐忑的真诚。
她这副模样，比他见过的任何名画都要生动，比任何稀世珍宝都要耀眼。
他看得有些出神。
过了好几秒，就在栖欢以为他没什么反应，心里开始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时，晏徊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将那缕乌发别到她耳后。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触碰到她滚烫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然后，他的手掌捧住了她的半边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栖欢愣住了，忘记了呼吸，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缓缓低下头。
一个极其轻柔的，带着温软触感的吻，印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如同蝴蝶停留花瓣，如同初雪降落眉心。
栖欢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酸涩又饱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他依旧没有记忆。可他这个吻，却仿佛穿越了无数光阴与世界的隔阂，精准地落在了她的心上。
晏徊直起身，手掌依旧停留在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他的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她此刻能够清晰辨认的情绪，是一种深沉克制的，却无比真实的动容与温柔。
“好。”他看着她，低声说，声音比刚才哑了几分，“我记住了。”
栖欢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精壮的腰身，把发烫的脸埋在他带着淡淡雪松气息和些许烟火味的衬衫里。
“你也要记住，”她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又恢复了点娇蛮的本色，“你只能喜欢我，只能对我好！不然……不然我就带着大王和你的黑卡跑路！”
晏徊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他抬起手臂，环住她纤细微微颤抖的肩膀，收紧了怀抱。
“嗯。”他应着，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蒸锅的计时器恰好在此刻“叮”了一声，清脆悦耳。
蟹粉小笼和清蒸鳕鱼，好了。
满室香气中，相拥的两人谁也没有动。
有些东西，在蒸汽氤氲的厨房里，悄然改变了。那颗被小心翼翼试探、又因愧疚与心疼而无比柔软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