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上，姜夫人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去看自家女儿，见她面上很平静，也不好说什么。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看一眼。
姜瑜察觉到母亲欲言又止，扭头看过去。
“母亲？”
姜夫人把心一横，也不绕弯子了，“你是不是看上那沈砚了？”
姜瑜没料到母亲会问得这么直接，脸上一热，“母亲不要瞎说……”
姜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不了解你？”
说着叹了口气，“这沈家二郎自是一表人才，家事也是一等一的，你能看上人家也不奇怪，只是……”
姜夫人担忧地看一眼自家女儿，“……你觉得那沈砚如何？”
姜瑜思索一阵，“哥哥们都说那沈砚外号‘活阎罗’，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物，但今日一见，好像并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嘛。”
“真看上人家了？”
姜瑜凑过去靠上姜夫人肩膀，做害羞状，“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姜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心想自己接下来得在老爷跟前吹个枕头风，再寻个什么由头去一趟沈家。
沈砚好不容易脱身，没高兴多久，心下又是一阵怅然。
虽然孟观连哄带骗地把自己诓到了护国寺，但他最后说的看样子不假，孟观说那晚自己酒后喊了叶淮西的名字。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
自己不是演戏，不是为了麻痹对手？
可那姑娘一直都是在陪自己演戏。
沈砚懊恼地直叹气。
坐在马车前头的赵晋听到动静，立刻警惕起来。
“公子？”
“赵晋，不去叶宅了，回沈家。”
赵晋赶忙勒住缰绳，调转方向。
不行，不能回去，回去了母亲那边又是追着问，想想都头疼。
“回北镇抚司。”
赵晋又是一勒缰绳，马车停了。
“公子，到底去哪儿？”
“北镇抚司。”
叶宅这几天很清净。
一连几天，先前动不动就往这边跑的几人竟然跟约好了似的，都不来了。
叶淮西和莫黎乐得清静，每日一个看书，一个练功，饭有人做，活儿有人干，还有人端茶倒水，真真是在古代过上了富贵闲人的生活。
这日，院中的安逸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已经多日未有人到访，猛然听到敲门声，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上动作，竖起耳朵去确认。
不多会儿，“笃！——笃！——笃！——”三声再次响起。
莫黎反应最快，脚下一个运力，人已经腾空而起，第一个冲到大门前。
打开门，却是愣了一瞬。
穿藕粉色长裙的姑娘，大辫子甩在胸前，旁边跟了个丫鬟，胳膊上挽着个大篮子，满满一篮子东西，被蓝底白花的麻布盖着。
那姑娘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欣喜地看着自己。
“莫姑娘！”那姑娘抹了把额头的汗，“可算找到你们了。”
“周……玉瑶？……进来，进来……”
莫黎一边帮忙提篮子，一边回头喊，“淮西，周姑娘来了。”
叶淮西一听是周玉瑶，放下书本，起身迎了过去。
篮子放上桌，麻布被掀开，里面赫然是一篮子糕饼。
叶淮西和莫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眼前满头是汗的周玉瑶，正要开口，那姑娘喘着气抢了先。
“这些……我做的……给两位姑娘尝尝。”
尝尝？要这么多吗？
“这个，荷花酥，是用水油皮包裹油酥，反复擀叠做成‘酥皮’，再包入豆沙，在顶部划米字刀口，低温油慢炸，直至花瓣绽放。”
“这个，定胜糕，先将粳米粉和糯米粉加糖水搓成湿粉，再放入模具中，中间加豆沙，倒扣出形，上锅蒸熟就好啦。”
“这个，杏仁豆腐是……”
叶淮西和莫黎听的一愣一愣，都由衷地觉得眼前这姑娘是个西点天才，不禁向她伸出大拇指。
“玉瑶姑娘，你看他们都被你说馋了。”叶淮西一直旁边脖子伸得老长的春兰、秋菊和几个家仆。
“我看他们也都想吃。”
周玉瑶有些为难，“我今日就带了这些，不多……”
叶淮西：这还不多？
“……既是送给两位姑娘的，那就全凭两位姑娘做主。”
好嘞！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叶淮西朝莫黎一使劲颜色，莫黎伸手一招，“快来，快来，大家都来尝尝玉瑶姑娘的手艺。”
春兰和秋菊一听眼里放光，立马上前各自挑了一块。两个老妈子和家丁有些犹豫，不敢上前。
叶淮西喊，“你们快来，再不来要被春兰和秋菊吃完了。”
几人一听，不淡定了，推搡着也都围了上来，叶淮西又让春兰秋菊沏了茶来。
一群人边吃边喝，连连点头，对周玉瑶的手艺赞不绝口。
“嗯……周姑娘，这酥皮真是太脆太好吃了。”
“周姑娘，这豆沙馅怎么做的啊，甜而不腻……”
“这糕饼，我看比那姚记的好吃多了，周姑娘可以去开个铺子了，保准生意好。”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惹得叶淮西和莫黎也加入其中。
一篮子糕饼很快便见了底，周玉瑶在众人的夸赞声中乐得合不拢嘴。
眼看马上就要吃完，一个老妈子看不下去了，打开了家丁伸过来的手，“馋不死你，给两位姑娘留一些。”
被打的家丁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摸了把后脑勺，“这不是……太好吃了……停不下来了……嘿嘿……”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吃完，下人们散去，干起活来似乎都比平日有劲儿了。
这些人都是叶宅的旧仆，纵使主家待下宽和，但这般与主人同案而食，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起初大伙儿都浑身不自在，直到那点心的甜香在嘴里化开，心神才渐渐松弛下来。
原来不分主仆，只论吃客，竟是这般轻松快活。
周玉瑶是城外乡绅家里的小姐，也是从未见过这等景象，不禁感慨道：“两位姑娘，方才光景……真好。”
这话说得，叶淮西和莫黎又是一脸懵。
“两位姑娘让我看到，无论尊卑，人们对美味的感知是一样的。”
吃个糕饼，竟让这姑娘这么有感触？
回头一想，叶淮西和莫黎不禁生出感慨。
在这个尊卑有序、纲常为天的时代，世人本就遵循高低贵贱，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的伦理铁律，反倒是她们习以为常的人人平等，在这里显得惊世骇俗。
无论尊卑，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都有所爱，有所喜，有所憎……都有亲人朋友，有珍视他们的人……
叶淮西突然想到那七具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