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圣旨下达,靖王萧衍奉旨巡查江南河工,肃清漕运积弊。此乃肥差,亦是险差,江南官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各方势力目光聚焦,都想看看这位以荒唐闻名的王爷,此次南下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离京那日,天气晴好。靖王府的仪仗并不十分煊赫,却自有一股亲王威仪。萧衍一身墨色金纹亲王常服,端坐于骏马之上,虽面色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但身姿挺拔,凤眸扫过送行百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然。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侧那辆装饰雅致的青绸马车。车帘并未完全放下,隐约可见车内坐着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身姿窈窕,气质清冷。正是近来在王府地位水涨船高、甚至引得王爷当众宣告“乃本王心爱之人”的云暮,云姨娘。
王爷奉旨公干,竟携侍妾同行!此举虽不合规制,但联想到靖王一贯的荒唐做派,似乎又……不足为奇。只是众人心中不免猜测,这位云姨娘究竟有何魔力,能让靖王如此特殊对待?
车队驶出京城,踏上官道。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却已染上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
马车内,云暮褪去了在王府时常穿的素淡衣裙,换上了一身质地更佳、剪裁更显身段的淡紫襦裙,外罩一件月白绣缠枝梅花的斗篷。发髻也梳得更为精致,簪着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衬得她容颜清丽,气质出尘。
萧衍中途弃马登车,挤进了她的马车。车厢内空间不算宽敞,他高大的身躯坐下,顿时显得有些逼仄,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混合着车外带来的微寒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可还习惯?”他很是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
云暮微微挣了一下,未能挣脱,便由他去了。她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轻声道:“比困在王府四方天地里,好多了。”
这是真心话。离了那压抑的朱墙,仿佛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此行带着明确的目标——追寻血案线索,让她心中充满了久违的斗志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萧衍看着她侧脸上柔和了许多的线条,和眼中那不同于往日沉静的、鲜活的光彩,心中微软。他知道,离开京城那个牢笼,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车队并不急于赶路,白日行官道,夜晚宿驿馆或沿途大城。萧衍表面上是巡查河工,沿途自然要接见地方官员,听取汇报,做出指示。他依旧扮演着那个对政务不甚上心、偶尔问些看似外行问题的荒唐王爷,但云暮却能从他不经意的几句提点中,听出他对漕运、河工之事的洞悉与掌控。
人前,他是高高在上的靖王殿下,她是随侍在侧、安静温顺的云姨娘。
人后,在驿馆独处的院落里,他则会与她分析沿途所见所闻,推敲江南官场的势力分布,商讨见到刘三后的种种可能。
越往南行,天气愈发暖湿,景色也逐渐由北方的雄浑转为南方的秀美。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烟雨朦胧。
这日,车队行至扬州地界,天色渐晚,入住提前安排好的驿馆。这处驿馆临水而建,推开窗便能见到蜿蜒的河道和点点渔火。细雨如丝,笼罩着水乡,如梦似幻。
晚膳后,萧衍挥退侍从,与云暮并肩站在窗前看雨。他伸手接住檐下滴落的雨水,忽然侧头看她,唇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此番南下,倒像是带你游山玩水了。”
云暮看着窗外朦胧的景致,心中亦是难得的宁静。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否认。若非身负血仇,这般与心仪之人同行,览尽江南风光,该是何等惬意。
萧衍看着她被灯火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心中一动,忽然低声道:“待此事了结,天下安定,我定带你踏遍这万里山河,看尽世间美景。”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消散在淅沥的雨声中。
云暮心头微颤,转头看他。他眼中映着窗外的灯火与雨丝,深邃而专注,那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有纯粹的承诺与……情意。
一路行来,他对她的呵护与尊重,两人之间愈发默契的相处,早已让那雪夜暖阁中萌生的情愫,如同这江南的春草,悄然滋长,蔓延心间。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身,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窗外雨声潺潺,室内灯火温馨。他揽着她的肩,她依偎在他身侧,身影投在窗纸上,亲密无间。这一刻,什么权谋争斗,什么血海深仇,似乎都被这江南的烟雨隔离开来。他们仿佛只是一对寻常的璧人,在这春夜里,享受着难得的静谧与温情。
江南之行,危机四伏,前路未卜。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烟雨朦胧的驿站之中,他们拥有了彼此,拥有了这份乱世中最为珍贵的信任与依靠。感情,在这远离京城是非之地的旅程中,悄然升温,如同陈年佳酿,愈发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