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主院书房。
夜已深沉,烛火摇曳。萧衍面前摊开着漕帮送来的最新账册,墨迹未干的奏章散落一旁,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冷硬的玄铁令牌,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听雪苑那片沉入黑暗的方向。
自那夜争吵后,他已许久未曾安眠。脑海中反复浮现云暮那双盈满伤痛与绝望的眼,以及她离去时那挺直却脆弱的背影。他知道她恨他,怨他的隐瞒。可他该如何告诉她,婉妃之死的背后,牵扯着先帝晚年最不堪的秘辛,牵扯着当今陛下不可触碰的逆鳞?知道得越多,对她越是危险。
他宁愿她活在对他的恨意里,也好过她因知晓真相而万劫不复。
“王爷。”墨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进。”萧衍收敛心神,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墨羽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双手呈上一枚小巧的、已经失去光泽的金属筒:“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刚冒死传出的消息,一个时辰前,揽月宫附近有异动,疑似有闯入者,惊动了影卫。”
萧衍的心猛地一沉。揽月宫!她到底还是去了!
“人呢?”他猛地站起身,书案被带得晃动,奏章散落一地。
“踪迹在揽月宫后的荒林消失……现场有打斗痕迹和……血迹。”墨羽的声音低沉下去。
血迹!
萧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独自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影卫时,是何等的凶险与无助!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什么权衡,什么隐忍,什么狗屁的为了保护她而远离她!在她生死未卜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长剑,就要往外冲。
“王爷!不可!”墨羽急忙拦住,“此时宫门已下钥,夜闯宫禁是死罪!更何况,若真是影卫出手,陛下那边……”
“滚开!”萧衍眼底一片猩红,暴戾之气骤起,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煞气让墨羽都为之胆寒,“她若有事,本王掀了这皇宫又如何!”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
夜空中,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流光,如同濒死蝶翼最后的颤动,在极高的天际一闪而逝,炸开成一朵细小到近乎虚幻的烟花。
那图案……是他给她的那枚求救信号!
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她用了!在生死关头,她本能发出的求救,不是给她掌控的听风楼,而是给了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带着无法言喻的酸楚与狂涌的心疼,狠狠劈中了他。她恨他,怨他,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信任的,依旧是他!
“暮儿……”他喃喃低语,声音破碎不堪。
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来不及更换朝服,萧衍如同一道失控的黑色闪电,猛地冲出书房,纵身跃上院中拴着的骏马!
“王爷!”墨羽惊骇欲绝。
“调集所有能调动的人,在宫外接应!”萧衍的声音在夜风中撕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若天亮本王未出,按第二预案行事!”
话音未落,他已一夹马腹,骏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如同离弦之箭般冲破靖王府的侧门,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浓重,街道空旷。马蹄声如同密集的战鼓,敲碎了京城的宁静,也敲打在萧衍濒临崩溃的心上。夜风刮过他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无法冷却他胸腔内那团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焦灼与恐惧。
他想起江南遇险时,她为他挡下暗器,血染衣袍的模样;想起她在他高烧昏迷时,彻夜不眠的守护;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带着狡黠的浅笑……
他怎么能……怎么能因为那可笑的顾虑,让她独自面对这样的危险!
“驾!”他狠狠抽打着马匹,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
皇宫的轮廓在望,巍峨的宫门紧闭,守卫森严。
“来者何人!宫禁已下,擅闯者格杀勿论!”守门禁卫厉声呵斥,长戟交错,寒光闪闪。
萧衍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发出激昂的嘶鸣。他端坐马上,夜色勾勒出他冷硬如石刻的侧脸,声音如同淬了冰,带着雷霆之威: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本王乃靖王萧衍!有紧急军务面圣,延误军机,尔等担待得起吗?开门!”
靖王的名头,加上“紧急军务”的震慑,让守门禁卫一阵骚动。有人认出了他,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妄动。
“没有陛下手谕,任何人不得……”为首的将领硬着头皮上前。
“滚!”萧衍已然失去所有耐心,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光如匹练般闪过,竟直接将那将领的头盔挑飞!“再敢阻拦,犹如此盔!”
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禁卫们被这股气势所慑,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趁此间隙,萧衍不再理会他们,猛地一催坐骑,竟直接策马撞开了那尚未完全关闭的缝隙,强行闯入了宫门!
“靖王闯宫了!”
惊呼声、脚步声、兵刃出鞘声在他身后响成一片,但他充耳不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信号升起的方向——皇宫西北角,那片荒芜的林地!
暮儿,撑住!一定要撑住!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