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宫墙内的荒林更显死寂。废弃佛堂外,几名玄衣影卫手持兵刃,正试图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就在门板即将碎裂的瞬间——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裹挟着滔天的怒意与凛冽的杀机,骤然撕裂了夜的宁静。
众影卫骇然回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至,马蹄声尚未完全平息,来人已飞身下马,稳稳落在佛堂门前。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凤眸之中翻涌着近乎失控的猩红,周身散发出的戾气竟让这些身经百战的影卫都感到脊背发寒。
“靖……靖王殿下?”为首的影卫统领认出来人,心中大惊。靖王为何会在此处?还是深夜闯宫?
萧衍根本无视他们,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佛堂内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息所牵引。他闻到了血腥味,浓郁得让他心脏抽搐。
“滚开!”他声音嘶哑,如同困兽的低吼,不容置疑。
“殿下恕罪!”影卫统领硬着头皮阻拦,“我等奉旨捉拿擅闯禁宫的要犯,此人……”
“要犯?”萧衍猛地转头,目光如淬毒的利箭射向他,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里面是本王的王妃!谁敢动她,本王诛他九族!”
王妃?众影卫皆是一愣。里面那个浑身是血、身手狠辣的女子,竟是靖王妃?
趁他们愣神之际,萧衍不再废话,猛地抬脚,灌注内力,狠狠踹在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木门上!
“轰隆!”
木门应声碎裂,木块四溅。萧衍毫不犹豫,一步踏入了那充满尘埃与血腥气的黑暗之中。
佛堂内,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惨淡地照亮了一隅。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云暮蜷缩在残破的佛像之下,背靠着冰冷斑驳的墙壁,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汩汩冒着鲜血,染红了素色的衣袍。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紧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消失。
萧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消散。
“暮儿……”他声音颤抖,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几步冲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想要触碰她,却又怕弄疼她遍布的伤口。
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她的脸颊,云暮似乎有所感应,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极其艰难地,撑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意识涣散,但她还是认出了眼前这张刻入骨髓的脸庞。那张让她恨过、怨过,却在生死关头本能依赖的脸。
她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唇角溢出。
“你……还是来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传入萧衍耳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这一声,彻底击溃了萧衍所有的防线。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父皇猜忌,什么隐忍谋划!在她奄奄一息躺在他面前的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猛地伸出双臂,动作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轻柔,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冰冷而染血的身体,紧紧地、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地拥入怀中。仿佛拥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她的血浸湿了他的衣袍,她的冰冷刺痛了他的肌肤。他能感受到她生命的流逝,那种即将失去她的巨大恐惧如同深渊,要将他彻底吞噬。
“对不起……暮儿,对不起……”他将脸埋在她染血的颈窝,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她冰冷的皮肤上,“是我不好……是我混账……我不该瞒着你……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像是一个迷路已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却害怕眼前的光明只是幻影。
“我认输了……”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暮儿,我不能没有你。”
佛堂外,影卫们面面相觑,被靖王这突如其来的失控与深情震慑,一时竟不敢上前。
残破的佛像依旧低垂着眼眸,慈悲而沉默地注视着这对在血与火中紧紧相拥的男女。尘埃在月光中飞舞,仿佛时光在此刻凝滞。
云暮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听着他哽咽的告白,那颗被冰封了许久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很疼,全身都疼。但被他抱着的地方,却传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她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仿佛抓住了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
意识,终于彻底沉入了黑暗。但这一次,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