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话音未落,沐晴已猛地起身。她与顾流芳视线交汇,彼此都看到了那份骤然压下的沉重。
“仔细说!”沐晴声音沉静,带着一种能稳住人心的力量。
侍女急促地喘了口气:“天刚蒙蒙亮,墨公子那边的学徒跑来报信,说一伙蒙面人强行闯进了工坊后院,打伤了两名看守杂役,正在里面四处翻找!墨公子当时在内间绘图,听见动静躲进了暗室,这才无恙!那些人没寻到人,胡乱翻检一通后便撤走了!”
听闻墨子谦安然,沐晴心下稍定。但工坊被强行闯入,性质已截然不同。这不再是暗处的窥伺,而是明面上的侵犯。
“速去!”顾流芳面沉如水,转身便走,步伐迅疾带风。沐晴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墨子谦的工坊位于府邸西南僻静处,原本是为免他那些敲打试验扰人清静,此刻却成了防护的薄弱环节。
踏入工坊,满目凌乱。木料、半成品散落遍地,几张工作台被掀翻,工具抛得到处都是。两名杂役捂着伤处坐在一旁呻吟,所幸皆是皮肉伤。空气里混杂着一股陌生的、带着汗液与尘土的气味。
闻人宴安排的府内管事已先一步赶到,正指挥人手初步收拾清点,见顾流芳与沐晴一同前来,忙上前见礼,面色紧张。
顾流芳略一摆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最终定格在几个被暴力撬开、内部零件散落一地的工具箱上。“非为求财,”他声音冰冷,“寻常贼子只会掠走成品或值钱工具,不会耗费工夫在这些半成品与零件上。”他俯身拾起一个被踩得变形的齿轮模型,眼神锐利,“他们在搜寻某物,或者说……在确认某种东西。”
沐晴心下一沉。她快步走入内间,这里是墨子谦真正的核心工作区。墙面一处不起眼的划痕微微凸起,她依照墨子谦某次闲聊时无意透露的机括,在周边几个特定位置依次按压。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墙板向内滑开,露出仅容一人的狭窄暗格。墨子谦蜷缩在内,面色惨白,眸中惊惧未散,见到沐晴,神情才略微松弛。
“沐、沐姐姐……”声音仍带着颤意。
“无事了,出来吧。”沐晴放柔声线,伸手将他扶出。墨子谦一脱离暗格,立刻扑到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工作台前,紧张地检视散落的图纸与几件小巧模型,见核心之物未损,方长长舒出一口气。
“可看清来人形貌?”顾流芳跟进内间,沉声询问。
墨子谦惊魂未定地摇头:“皆、皆以布蒙面,动作极快,不发一言……他们似乎……特别翻检了我近日绘制的图纸,还有几个做了标记的零件箱……”他指向那几个被特意翻乱、内里精巧小零件撒落一地的箱子。
顾流芳与沐晴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墨子谦最新的研究成果而来。
“缺是何物?”沐晴转向管事问道。
管事连忙躬身回禀:“初步清点,丢失了几件成品小摆件,价值不高。墨公子的图纸有被翻动痕迹,但核心部分似乎并未遗失。倒是……”他略有迟疑,“库房内存放的几匹采用新织法所制的特制锦缎,被割走了数尺样本。”
特制锦缎!兵部曾暗中关注过其军需潜力的物品!
线索似乎瞬间清晰,却又更加迷雾重重。是兵部之人急于获取样本?还是北境势力意图窃取技术?亦或是……另有其他觊觎此项技术的势力已然出手?
“看来,有人比我们预估的更为急切。”顾流芳语带寒霜,他看向沐晴,“沐姑娘方才所提条件,顾某此刻便兑现部分。我会即刻调遣两名得力人手,常驻工坊左近,明面为增派护卫,实则为‘蛛网’暗哨。”
他复又看向惊魂未定的墨子谦,语气稍缓:“墨大师,近日所有图纸、模型,尤涉及新构思之物,需倍加谨慎,最好另有备份,或设法加密存放。”
墨子谦用力点头,将怀中一个结构精巧的金属圆球抱得更紧——那是他近来倾注心血之作。
沐晴环视满室狼藉,心中那股寒意渐被一种坚毅的决心取代。退避已无可能,对方的手已然探入了他们最核心的领域。
她转向顾流芳,目光清亮而锐利如出鞘之刃:“顾公子,你此前未尽之言——眼下对我等威胁最甚者,究竟系何方神圣?现在,可以明言了。”
风波不再潜藏暗涌,已化为这工坊之中的一片狼藉。他们的联盟,亦在这猝不及防的侵袭之下,被迫紧密凝聚,预备迎接更汹涌的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