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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之上,灯海如潮,人声鼎沸。萧景珩与梁婉清并肩而行,手中那盏流光溢彩的玉簪花灯,成了熙攘人群中一道独特的风景,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灯辉柔和,映照着二人身影,虽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自有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与宁静。

行至一处灯火格外辉煌、人群围聚的街口,只见一座以竹木搭就、装饰着各色彩绸与谜灯的高台矗立中央。台上,几位颇有声望的文坛前辈与京中名士正含笑而坐,台下则围满了跃跃欲试的文人学子。原来,此地正举行着一场即兴的元夕词会,邀往来才子以“元夕”为题,当场填词咏唱,佳作可得主办者提供的精美文房之礼,更是扬名露脸的绝佳机会。

此刻,正有一位青衫士子在高声吟诵自己的新作,词句虽工,然意境稍显平淡,并未引起太多共鸣。台下众人交头接耳,期待能有更精彩的作品出现。

梁婉清驻足观望,眸中闪烁着盎然兴致,她侧首对萧景珩低声道:“此地倒是热闹。萧兄素来才思敏捷,何不也去一试?”语气中带着几分鼓励与期待。

萧景珩本不欲在人前过于张扬,然见她兴致颇高,且目光盈盈望来,心中不由一动,微笑道:“既是梁兄有兴,我便献丑一试。”

恰在此时,台上那青衫士子诵毕,台下反应寥寥。主持词会的一位老翰林抚须笑道:“可还有哪位才俊愿来咏此良辰美景?”

萧景珩排众而出,从容步至台前,对台上诸位先生及台下众人拱手一礼,声音清朗平和:“学生萧景珩,江宁人士,近日观京师元夕盛景,心有所感,偶得俚词一阕,词牌名为《青玉案》,在此诵与诸位方家,以求斧正。”

他言辞谦逊,却自承新作,态度磊落,反倒引得台上诸位名士微微颔首,台下众人亦安静下来,好奇这位近来声名渐起的江南才子能有何等佳作。

梁婉清立于人群之中,手持花灯,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那青衫磊落的身影,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紧张与期待。

萧景珩立于灯火阑珊处,目光扫过眼前火树银花、万人空巷的盛世狂欢,深吸一口清冷的、夹杂着烟火气的空气,旋即敛回心神,朗声吟诵,开口便是磅礴大气、绘景传神的惊世之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词句甫出,便似将眼前璀璨无边的灯市胜景瞬间浓缩于方寸之间!那以花喻灯、以星喻灯的奇特意象,将那春风拂过、灯火流转的动感描绘得淋漓尽致,如在目前!台上诸位先生神色一凛,收起漫不经心之态。台下嗡嗡之声戛然而止。

梁婉清的心猛地一跳,这起句…如此贴切传神,气势非凡…

不待众人细思,萧景珩语音微顿,继续吟诵,笔锋转向人间烟火: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富贵风流,笙歌鼎沸的景象扑面而来!仿佛令人看到香车宝马川流不息,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听到凤箫悠扬,看到月光灯影交织,鱼龙曼衍的舞队彻夜狂欢!极尽渲染元宵夜的繁华与热闹,令人心驰神往。

台下已有不少人低声喝彩:“好!写尽太平气象!”

然而,词情在此陡然一转,萧景珩的声音也随之染上了一层幽深婉转、略带孤清的意味: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台下那身着男装却难掩清丽、手持花灯静立人群的“梁清”兄,笔下却描绘出盛装出游、笑语欢快的女子们,那“暗香去”三字,平添一抹淡淡的怅惘与追寻。

梁婉清只觉得呼吸微微一窒,仿佛那“笑语盈盈暗香去”一句,是专为她而写,写她这身男装之下隐藏的身份,写她此刻置身人群却又仿佛超然其外的特殊存在,更写那一缕若有若无、引人追寻的“暗香”…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花灯柄,指尖微微发白。

就在这满场皆沉浸在这繁华与幽独交织的意境中时,萧景珩抬起了头,目光穿透璀璨的灯火,越过攒动的人潮,精准而温柔地落在那持灯独立的“梁清”身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深沉而专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执着与惊喜,吟出了那石破天惊、流传千古的最后几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词句落音,万籁俱寂。

唯有满街花灯依旧喧嚣地闪烁着,映照着台下一张张震撼动容、继而恍然大悟的脸庞。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灯火阑珊处…妙!妙啊!”

许多人下意识地低声重复着这最后几句,初时似品其寻觅之苦与突然发现的惊喜,继而恍然领悟那超然脱俗、不慕繁华的“那人”的深意!在极尽渲染的喧嚣热闹之后,陡然推出一个独立于灯火阑珊之处的孤高身影,这强烈的对比与转折,赋予了整首词截然不同的灵魂与境界!这已非单纯咏节,而是寄托了一种超凡脱俗、耐得寂寞的人生境界与追求!

“好!好词!!”台上那位老翰林率先击掌赞叹,激动得胡须微颤,“前半阕极写元夕之盛,后半阕峰回路转,托意高远,戛然独造,寓意深长!萧公子此词,真乃惊才绝艳,冠绝今夕!”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众人无不为之倾倒,为之震撼!

“绝妙好辞!意境高远!”

“闻此佳句,今夜无憾矣!”

“尤其是结句,真乃神来之笔!”

萧景珩于一片赞叹声中,再次拱手,神色依旧谦和:“学生偶有所得,信口胡诌,粗陋之处,让诸位先生见笑了。”他语虽自谦,然其从容气度与惊世才华,已令在场所有人折服。

众人闻言,惊叹之声更甚。

“信口胡诌便能如此?萧公子大才!”

“此词必当传唱京师,不,传唱天下!”

而此刻,台下人群中的梁婉清,却已是心神俱震,难以自持。她如何听不出,这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在向她诉说着于这万丈红尘、喧嚣盛世中,他之所寻、他之所见、以及他心中那份超然物外的欣赏与倾慕!

他…他竟有如此惊世诗才!更以这般意境高远的词句相赠…这其中蕴含的理解、欣赏与那份超越世俗繁华的精神契合,让她如何能不心动?如何能不震撼?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悸动瞬间淹没了她。眼眶微微发热,视线竟有些模糊。她望着台上那收到众人赞誉却依旧沉静、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酸甜交织。手中那盏他赢来的玉簪花灯,此刻变得滚烫无比,那阑珊的灯火,仿佛都化作了他眼中深邃而专注的情愫。

周遭的喝彩声、赞叹声仿佛都远去了。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那灯火阑珊处吟词的人,和这直击灵魂的词句。

萧景珩走下台来,众人纷纷让道,投以钦佩的目光。他缓步走回梁婉清面前,无视周遭一切,只深深望着她,轻声道:“信口之作,让梁兄见笑了。”

梁婉清迎上他的目光,唇瓣微颤,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终是嫣然一笑,那笑容在灯下显得无比璀璨动人,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萧兄过谦了。此词…写尽繁华,更见孤高。尤其是…‘灯火阑珊处’… 余韵无穷。”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水光,“此词… 甚合我意。”

“梁兄喜欢便好。”萧景珩温声道,眼中笑意更深,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与难以言表的温柔。

两人相视而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那汹涌的情愫与精神的共鸣,借由这首绝世新词,在这上元灯火下,得到了最盛大又最隐秘的宣泄与印证。

然而,这动人一幕,全然落在了不远处酒楼窗边,那双嫉恨得几乎喷出火来的眼睛之中。

吴谦死死捏着酒杯,指节发白,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地低吼:“好个萧景珩!好个不知廉耻的田舍奴!竟敢…竟敢在此卖弄风情,蛊惑人心!还有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本世子定要你们…好看!”

他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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