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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园寂然,唯闻秋风掠过菊丛的细微沙沙声。所有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那一袭鸦青官袍、负手立于亭前的年轻身影上。萧景珩并未急于开口,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繁花似锦的菊海,望向了某种更深远的存在。这短暂的沉默,不仅没有消磨众人的期待,反而酝酿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张力。吴谦、孙耀等人嘴角已忍不住勾起讥诮的弧度,只待他江郎才尽;而纱幔之后,梁婉清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心中默祷。

就在这气氛紧绷到极致的刹那,萧景珩缓缓转过身来。他脸上不见丝毫绞尽脑汁的困顿,反而是一片澄澈的平静,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笑意。他并未走向书案挥毫泼墨,而是面向帝后及众人,从容一揖,清朗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娘娘,诸位大人。菊之品性,高洁隐逸,恬淡自守。强作喧哗之语,反失其真意。臣适才观此盛景,心有所感,偶得小诗一首,或可略表菊魂,亦抒己怀。请陛下、娘娘及诸位斧正。”

他竟是要现场创作!而且听其语气,竟是成竹在胸!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赵珩等人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面对如此突然的发难,他竟能如此镇定,甚至声称已有所得?

元景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微微颔首:“哦?萧卿竟已得句?速速诵来,朕与皇后,洗耳恭听。”

“谢陛下。”萧景珩再次躬身,随即挺直脊梁,目光澄澈,朗声吟诵起来。他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每个字都蕴含着力量:

“结庐人境远喧哗,心自偏安意自遐。”

开篇两句,便如清泉流淌,涤荡尘嚣。在这冠盖云集、喧嚣暗藏的御花园中,吟出“远喧哗”、“心自偏安”,一种强烈的反差与深意瞬间凸显。并非真的远离尘世,而是心能远隔喧嚣,意能安于淡泊,这正是大隐于朝的智慧。

“采菊东篱霜色重,悠然云外见山斜。”

接着,诗句转向了画面描绘。于东篱之下信手采撷带着秋霜的菊花,不经意间抬头,目光与云外静谧的远山悠然相遇。没有繁复的辞藻,没有激昂的情绪,只有一幅极其简单、却意境无穷的画面。一种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恬淡与和谐,扑面而来。这恰恰与菊花孤标傲世、恬然自处的品性完美契合,更是将“饮酒赏菊”的闲适雅趣提升到了哲学的高度。

“山气氤氲迎夕照,归禽相伴返林霞。”

“个中真意凭谁问,欲辩忘言兴味赊。”

后续诗句,进一步渲染了这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圆满和自足,并以“欲辩忘言”作结,留下无尽的回味。真正的意趣,只可意会,难以言传,那种淡泊名利、返璞归真的境界,已然超越了一般咏物诗的范畴。

诗毕,萧景珩静立原地,默然不语,仿佛自己也沉浸在那“悠然见山斜”的意境之中。

场中陷入了更长久的寂静。然而,这寂静与先前等待时的紧绷截然不同,而是一种被深深打动、陷入沉思的宁静。许多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官员,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思索和叹服的神情。这首诗,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没有半点争强好胜之心,却恰恰以其极致的高远和淡泊,征服了所有人。

“好!好一个‘心自偏安意自遐’!好一个‘悠然云外见山斜’!” 席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忍不住击节赞叹,声音带着激动,“意境高远,超凡脱俗!萧侍讲此诗,深得咏物之魂,明志之髓!于顷刻之间,能有此佳作,真乃天纵奇才!老夫……佩服!”

他这一开口,顿时引来了众多共鸣。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萧侍讲之心性,于此诗可见一斑!”

“妙极!闻此诗,如饮醇醪,令人心旷神怡!”

“信手拈来,浑然天成,毫无斧凿痕迹,真乃绝世佳句!”

就连纱幔之后,也传来了低低的、带着赞赏的私语声。

端坐亭中的元景帝,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萧景珩,脸上缓缓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他抚掌道:“善!大善!萧卿才思之敏捷,意境之高远,着实令朕惊喜!此诗恬淡从容,却蕴含至理,尽显卿之淡泊心性与忠贞之志,朕心甚慰!” 皇帝的金口一赞,等于为萧景珩的应对定下了最高调子。

皇后的笑容也更加温婉动人,看着萧景珩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萧爱卿果然才情绝世。此诗一出,今日这满园秋菊,方算真正有了灵魂。”

赵珩、吴谦、孙耀等人,此刻脸色已不是难看,简直是灰败。他们万万没想到,萧景珩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作出如此完美、如此高超的诗句。不仅展现了其惊人的急智与深厚的文学功底,更借此机会,在帝后和众人面前,巧妙地表明了自己不慕荣利、心向朝廷的志趣,赢得了满堂彩。他们的发难,反而成了衬托对方高洁的垫脚石!

萧景珩面对如潮的赞誉,依旧神色谦逊,躬身道:“陛下、娘娘过誉。臣不过偶有所感,信口吟来,实不敢当此盛赞。唯愿以此诗自勉,于繁华之中,常保一颗宁静淡泊之心,尽忠职守,以报陛下隆恩。”

从容,睿智,谦逊,而又立场鲜明。经此一番,萧景珩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愈发高大、清晰。而赵珩一党的这次发难,可谓一败涂地,徒然为对手增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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