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和议达成,边关暂平。定北侯慕容皓伤势好转,留大将镇守新定疆界,遂与萧景珩等率得胜之师,班师回朝。凯旋大军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押解着俘虏,满载着缴获,浩浩荡荡驶向京师。沿途百姓箪食壶浆,夹道欢迎,欢呼声震天动地。萧景珩骑在马上,青衫外罩软甲,面容清俊,目光沉静,在得胜归来的将士簇拥下,更显英姿勃发,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其“诗仙”、“能吏”、“智将”之名,早已传遍天下,此番携不世军功返京,声望之隆,一时无两。
京师北门外,黄土垫道,净水洒街,文武百官奉旨郊迎,仪仗煊赫,盛况空前。元景帝虽未亲至,但派皇子代表犒军,赏赐丰厚。当慕容皓、萧景珩等主要将领入城时,整个京师为之沸腾。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表象之下,一场关乎权力格局重新洗牌的暗流,已在朝堂深处汹涌澎湃。
次日大朝会,金銮殿内气氛庄重而热烈。元景帝端坐龙庭,满面春风,对北疆将士褒奖有加。定北侯慕容皓率先出列,详细禀报战事经过,尤其浓墨重彩地讲述了萧景珩在危难之际献策焚粮、稳定军心、策划解围、乃至统筹后勤、招抚安民的卓越贡献,言词恳切,推崇备至。
“陛下,”慕容皓声音洪亮,带着战场淬炼出的铿锵,“此番北疆大捷,萧景珩参军居功至伟!若非其临机决断,奇谋迭出,朔州恐已不保,战局亦不堪设想!老臣以为,萧参军虽系文官,然其忠勇智略,实乃国之干城,当予重赏,以彰其功,以励来者!”
慕容皓话音刚落,清流一派的官员如周秉正等纷纷出列附议,盛赞萧景珩文武全才,功在社稷,请陛下不吝封赏。
元景帝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赞赏,望向班列中沉稳伫立的萧景珩,朗声道:“慕容爱卿与诸位卿家所言极是。萧景珩!”
“臣在。”萧景珩出班躬身。
“卿此次北疆之行,文武兼资,忠勤体国,屡建奇功,朕心甚慰!卿以文臣之身,立武将之功,实乃国朝罕见之英才!朕意已决,当重重嘉奖!”
皇帝略一沉吟,显然早已思虑成熟,开口道:“萧景珩之功,非比寻常。朕思之,当晋其爵位,授以实职,使其才得展,为国效力……”
然而,皇帝的话尚未说完,一个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打断了他。
“陛下!老臣有本奏!”丞相赵崇明手持玉笏,缓步出列,面色凝重,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来了!殿中许多人心头一紧。都知道赵相与萧景珩嫌隙已深,绝不会坐视其如此腾达。
元景帝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丞相有何见解?”
赵崇明躬身一礼,语气“恳切”:“陛下,萧参军北疆立功,确有辛劳,陛下施恩嘉奖,亦是应当。然,老臣以为,赏功罚过,需依朝廷法度,兼顾祖宗成例,方显公允,不致引人非议,亦免功臣遭妒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萧景珩,又看向皇帝,侃侃而谈:“首先,萧参军之功,虽云卓着,然究其根本,一在慕容元帅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二在边疆将士浴血奋战,舍生忘死。萧参军身为幕僚参军,献策辅佐,本是分内之事。若因其献策有功,便赏以高位重爵,恐有过誉之嫌,易使前线血战之功臣心寒。此其一也。”
“其二,”赵崇明语气转沉,“我朝祖制,文武分途,各有职司。萧景珩乃科举正途出身,翰林清流,陛下破格令其参赞军务,已是殊恩。然其终究是文官,于军旅之事,或有一得之见,然根基在于文治。若因其一时军功,便授予兵权或要害部堂之职,是否……有违朝廷用人之常轨?恐开文臣觊觎军权之不良先例,于国朝长治久安,恐非幸事。”
他最后语重心长道:“陛下爱才之心,老臣深知。然赏赐过厚,非但非福,反易使其成为众矢之的。且少年骤登高位,易生骄矜之心,于其长远发展,亦非益事。老臣斗胆进言,不若赏以金银田宅,加虚衔以示荣宠,令其仍归文职,于翰林、詹事府等清要之位磨砺资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如此,既彰陛下恩德,亦合朝廷体制,更显保全功臣之深意。”
一番话,引经据典,冠冕堂皇,看似老成谋国,处处为朝廷、为萧景珩着想,实则字字诛心!其核心论点有三:一,萧景珩功绩被夸大,实际是主帅和将士的功劳;二,文官授军职或要职违制,恐启弊端;三,赏过厚非福是祸。这直接将萧景珩的功劳打了折扣,并扣上了“违制”、“启弊”的大帽子!
赵崇明一党官员立刻纷纷出列附和,引述历代典故,强调“名器不可轻授”,言称赏赐应适度,否则恐寒边关将士之心,乱朝廷用人法度。一时间,朝堂之上,反对重赏之声竟形成了不小声势。
清流官员自然据理力争,双方引经据典,争论不休。一方强调萧景珩力挽狂澜之功,实乃国士,当破格重用;一方咬定祖制不可违,厚赏弊大于利。朝堂之上,顿时成了辩论场,气氛紧张。
萧景珩立于殿中,面对汹汹议论,面色如常,并未急于辩解。他深知,此刻任何自辩,都可能落入对方圈套。他的目光,平静地望向御座之上的皇帝,相信圣心自有裁断。
元景帝高坐龙庭,面色平静,听着两派激烈争论,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他深知赵崇明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亦是许多守旧官员的心声,其中不乏对皇权平衡的考量。但这更让他看到了朝中势力的盘根错节,以及赵党打压新锐的迫切性。萧景珩之功,他亲眼所见,慕容皓的证言更是分量十足,若因守旧之言而轻赏,非但寒了功臣之心,亦损天子威仪。
争论持续良久,元景帝终于抬手,止住了朝堂的喧哗。他目光深邃,缓缓扫过众臣,最终落在萧景珩身上,沉声道:“众卿所议,朕已明了。赏功之要,在于公允,亦在于激励。萧景珩之功,非止于献策,更在于临危受命,稳定大局,其才其功,朕与慕容爱卿,皆亲眼所见,毋庸置疑。”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然,丞相所虑,朝廷体制,亦不可轻忽。具体如何封赏,方为两全,朕还需斟酌。”
皇帝的目光扫过赵崇明略显阴沉的脸,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清流官员,缓缓道:“今日暂且退朝。萧爱卿之功,朕必不负。容朕思之,再行颁旨。退朝!”
说罢,元景帝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文武,神色各异。
这道旨意,并未当场做出决定,而是将争议暂时压下,留有余地。这既是对赵崇明一党势力的某种尊重和安抚,也显示了皇帝需要时间权衡,寻求一个更稳妥、更能平衡各方利益的方案。同时,那句“朕必不负”,也明确表达了对萧景珩功劳的肯定,给清流派和功臣吃了定心丸。
退朝之后,萧景珩封赏悬而未决的消息迅速传开。有人为萧景珩抱不平,有人暗自庆幸,更多人则在观望天意最终如何倾斜。萧景珩本人,则面色平静地步出金銮殿,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最终的封赏,将不仅是对他功劳的认定,更是皇帝权力意志和朝堂格局的一次重要体现。
赵崇明回到相府,面色阴沉如水。他虽暂时阻挠了皇帝当场重赏萧景珩,但皇帝的态度已然明朗。接下来,他必须加紧谋划,在皇帝做出最终决定前,施加更大的影响。
而深宫之中,得知朝堂争议的梁婉清,轻轻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不能任由有人抹杀他的功劳。她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