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虽暂未能撼动萧景珩分毫,却如同阴霾,始终笼罩在靖安侯府上空。值此之际,三年一度的春闱大比如期而至,天下士子齐聚京师。作为礼部右侍郎,萧景珩是本届春闱的核心主理官之一。这不仅是检验其行政能力的试金石,更是他巩固地位、回击谗言的天赐良机。他心知肚明,赵党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大做文章的时刻,必有后手。
萧景珩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春闱筹备。他并未因可能的刁难而束手束脚,反而更加雷厉风行。从考场布置、考官遴选、试题拟定到防弊条陈,他皆亲力亲为,与礼部尚书及诸位老成持重的翰林学士反复磋商,章程制定得滴水不漏,尤其强调糊名、誊录、锁院等防弊措施,并奏请增派御史台、翰林院官员全程监督,以示至公无私。其严谨周详,连一些原本对其年纪资历有所微词的老臣也暗自点头。
春闱期间,贡院内外肃穆异常。萧景珩连续多日宿于礼部衙署或贡院值房,巡查号舍,处置突发,事无巨细,皆过问清楚。他面容清减,眼中却精光内蕴。偶尔立于明远楼高处,俯瞰数千学子伏案疾书的宏大场景,心中亦生感慨。他仿佛看到昔日那个怀揣梦想、寒窗苦读的自己,更深知笔下文章关乎无数寒门士子的命运与前程,责任重于千钧。
阅卷之时,更是关键。所有试卷经糊名誊录后,分发各房同考官批阅。萧景珩作为总裁官之一,需复核已定等级的试卷,并裁定有争议者。他阅卷极快,却非草率,往往能切中肯綮,其评语精当,常令同僚叹服。他尤其注重经世致用之学,对那些空谈性理、言之无物却辞藻华丽的文章多有贬斥;而对那些能切中时弊、提出切实见解的策论,即使文采稍逊,也力主擢拔。
然而,暗流终究涌动。在评定一份观点犀利、直指吏治积弊的考卷时,一位与赵党关系密切的同考官坚决将其列为下等,斥其“言辞狂悖,诽谤朝政”。而萧景珩与另外几位考官则认为其“切中时弊,忠鲠可嘉”,当列上等。双方争执不下。
“靖安侯,”那位赵党官员语带机锋,“此卷言语之间,颇多犯忌讳之处,若予高第,恐惹非议,有损朝廷颜面。侯爷新晋显贵,当以稳字为先啊。” 此言看似劝诫,实为威胁,暗示若萧景珩坚持,便会引来“纵容诽谤”的攻讦。
萧景珩面色平静,目光扫过在场诸位考官,朗声道:“科场取士,为国求贤,非为粉饰太平。陛下圣明,广开言路,方能集思广益。此卷所指吏治之弊,确为痼疾,我等臣子,正当借此良机,为陛下甄选敢于直言、能献良策之才。若因惧涉‘非议’而埋没忠言,岂非因噎废食,有负圣恩?至于稳妥之说——”他微微一笑,语气转沉,“萧某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国。若因秉持公心而招致物议,萧某亦一力承当!”
他态度坚决,据理力争,又得到几位清正考官的支持,最终那份考卷得以公正评定。类似的小范围交锋,在阅卷过程中时有发生,萧景珩皆以公心、以理应对,一一化解,确保了取士的相对公平。
放榜之日,金榜题名者中,既有世家才俊,亦有寒门翘楚,尤其几位以经世策论见长的贫寒学子高中,令天下士林为之震动,纷纷称颂本次春闱“至公至明”。萧景珩“持正选才”的名声,不胫而走。
琼林宴上,新科进士衣冠楚楚,意气风发。元景帝亲临,对本次春闱的组织有序、取士公正大为赞赏,特意召萧景珩至御前,温言勉励:“景珩此次辛苦,差事办得甚好,朕心甚慰。” 天颜嘉许,意义非凡。
经此一役,萧景珩在朝野士人心目中的形象更加坚实。他以实实在在的政绩,有力地回击了之前的污蔑。然而,盛宴之下,暗影犹存。萧景珩清晰地感觉到,赵党在春闱期间虽未掀起大风浪,但其小动作不断,可见其并未死心。他深知,更大的较量,或许就在这琼林盛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