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气氛沉闷。
刘世轩揉着眉心,显然还未从接连错失“重宝”的遗憾和困惑中完全恢复。
“许师傅,”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和不解
“我知道您肯定有您的道理……但那件雍正粉彩盘,那永乐压手杯,尤其是那幅山水……我看真是极好的东西,机会太难得了。您几次阻拦,我这心里实在是……”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信服的解释。
王天河坐在副驾,大气不敢出,偷偷从后视镜里瞄许心。
许心看着窗外流动的夜色,语气平静:“刘总,有些话在车里说不方便。如果您真想听,找个清静地方详聊?”
刘世轩立刻领会,马上对助理道:“去‘静心斋’。”
车子改变路线,驶向一家位于僻静胡同里的私人茶室。
茶室包厢内,古色古香,只有清雅的茶香和咕嘟的煮水声。
三杯热茶沏上,驱散了些许夜间的寒气和车内的沉闷。
刘世轩挥手让助理外面等候,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目光恳切地看向许心:“许师傅,现在可以说了吧?我洗耳恭听。”
许心端起白瓷杯,轻轻吹了口气,却没有喝。
“刘总,”他抬眼,目光清亮而冷静,“您不是错过了机会,您是躲过了一劫。”
“什么?”刘世轩一愣,没明白。 王天河也瞪大了眼睛。
“今晚整个拍卖会,”许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从您看中的那几件,到各位老板疯狂加价拍下的所有古玩……包括顾彦花九百二十万买的那只‘定窑’碗”
他顿了顿,给出了石破天惊的结论: “全是赝品。”
“噗——!”王天河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
刘世轩则像是被瞬间冻住了,拿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起来。
“全……全是?!”他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这怎么可能?!那么多……那么多行家!赵老主持!那……那件嘉靖五彩,那尊释迦牟尼……”
“局。”许心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一个针对顶级藏家、精心策划的惊天骗局。做局的人,是绝顶高手,深谙鉴定学和收藏心理。每一件东西都瞄准了我们的知识体系和审美偏好,做得几乎天衣无缝,单拿出一件,足够让绝大多数专家打眼。”
那种“太完美”的刻意感、所有“瑕疵”都像教科书范例般的做作、不同门类顶级重器诡异扎堆的违背常理,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属于现代仿品的“火气”和“匠气”。
随着许心的抽丝剥茧,刘世轩的脸色从煞白转为后怕的青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攥着扶手。
他回想起竞价时的狂热,现在只觉得那是一群人在争相跳下悬崖。
如果不是许心一次次看似莫名却异常坚定的阻拦……
那几百万、上千万的损失!
“嘶……”他长长地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过后是阵阵虚脱感
“我的天……竟然……竟然是这样一个局!我……我竟然毫无察觉!还差点……”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能用充满感激和劫后余生的眼神看着许心
“许师傅!我……我真是……多谢!太感谢了!你这不止是帮我掌眼,你这是救了我!”
巨大的后怕和庆幸席卷了他,让他语无伦次。
良久,他才慢慢缓过劲来,眼神变得复杂而深沉:“这幕后之人……能量太大了。赵老难道也……”他不敢深想下去。
许心摇摇头:“未必是联手,也可能是被蒙蔽,或者……有别的不得已。但那曜变碎片出现在那里,绝非偶然。”
他没有深谈父亲照片的事。
刘世轩沉默了片刻,忽然猛地站起身,郑重地对许心抱了抱拳:“许师傅,大恩不言谢!这份眼力和情谊,我刘世轩记下了!”
他重新坐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极其厚实的牛皮纸信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厚重得多,双手推到许心面前。
“许师傅,这是您今晚应得的,请您务必收下!”
许心看了一眼那信封的厚度,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刘总客气了。”坦然将信封收下。
这是规矩,也是他应得的报酬。
收了钱,许心语气也缓和了些,补充道:“刘总也不必过于后怕,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次,您以后的眼力自然会再上一层楼。”
刘世轩苦笑一声:“经此一役,我对自己那点眼力是真没信心了。”
他忽然眼睛一亮,热切地看向许心:“许师傅,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明天您能否赏光,到我个人的收藏室坐坐?帮我瞧瞧那些东西……去伪存真,我心里也好有个底。报酬另算,绝不会让您白忙!”
他这是真正见识了许心的本事,迫不及待地想请这位“神眼”为自己的珍藏做一次全面的体检。
许心略一沉吟。
刘世轩的收藏室,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去看看也无妨,而且这也是深入了解刘世轩其人和他收藏脉络的机会。
“行。”许心答应下来,“明天下午我店里没事。”
“太好了!”刘世轩大喜,“那我明天下午派车来接您和天河兄弟!”
心事既去,又敲定了下次的邀约,茶室内的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又闲谈几句,夜色已深,刘世轩亲自将许心和王天河送上车,目送他们离开。
回去的车上,王天河抱着那厚厚一摞钱,笑得嘴都歪了:“心哥!咱们发了!刘总真是大方人!”
“跟着心爷能吃肉,果然没错”
“今晚能不能带小弟去潇洒一把”
王天河猥琐而认真的看着许心
“你在想屁吃!”许心却如往常一样稳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