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如刀，刮过黑色砾石铺就的荒原。我独行其间，身影在广袤天地间显得渺小如粟，但步伐却坚定沉稳。怀中的生命树种散发着温润生机，稍稍驱散了这片死寂之地带来的压抑。
越往西行，空气中的异样感便越发明显。并非单纯的炎热干燥，而是一种……空间上的扭曲感，灵气的流向变得紊乱无序，时而稀薄如真空，时而又浓郁得令人窒息，仿佛这片土地本身正在某种巨大力量的拉扯下痛苦呻吟。
根据苍夜狼灵的指引和“寻木之契”那愈发清晰的悸动，我知道，归墟之眼，就在前方不远了。
又行了一日，穿过一片如同被巨兽踩踏过的、支离破碎的丘陵地带后，眼前的景象让我骤然停下了脚步，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大地仿佛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形成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渊！深渊的边缘并非陡峭的悬崖，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缓慢向内螺旋坍塌的形态，无数的沙石泥土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滑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深渊的上空，并非蓝天白云，而是扭曲旋转的、如同浑浊漩涡般的诡异天象，光线在这里变得黯淡扭曲，仿佛连光线都被那深渊吞噬！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磅礴吸力、万物终结的死寂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创生气息的复杂力量场，笼罩着整个深渊边缘！
这里，就是归墟之眼！
仅仅是站在边缘，我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作用在身上，仿佛要将我拽入那无尽的黑暗。体内的灵气运转都变得极其困难，灵觉探入深渊，如同石沉大海，瞬间就被那混乱的力量场绞碎吞噬！
好可怕的地方！这里果然是生命的禁区，万物的终结之地！但那一丝藏匿在无尽死寂深处的创生气息，又昭示着它同时也是起源之谜的所在！
我要找的生命之源，如果真的存在，必然在这归墟之眼的最深处！
可是，如何下去？这恐怖的吸力和混乱的能量场，恐怕地仙来了也难以强行闯入！更何况，我隐隐感觉到，在那旋转坍塌的渊壁之上，以及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潜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我发现，归墟之眼的吸力场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潮汐般有强弱的波动。在某些短暂的间隙，边缘区域的吸力会稍稍减弱一丝。
或许，可以趁着吸力减弱的瞬间，沿着那螺旋坍塌的渊壁向下探索？
但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失手，或者吸力突然增强，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我凝神观察、计算着那吸力波动规律时，怀中的黑色羽令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热起来！
我心中一动，立刻将其取出。只见羽令之上的星辰图再次亮起，而且光芒远比上次强烈和持久！那些星辰光点疯狂运转，最终指向了一个方向——归墟之眼螺旋渊壁上的一处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凹陷处！
与此同时，那凹陷处竟然也隐隐传来一丝与羽令相呼应的、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
那里有东西！或者说，那里是一个入口？一个……相对安全的路径？
羽令在指引我！
来不及细想这羽令为何与归墟之眼产生联系，我相信这绝非巧合。眼看下一次吸力减弱的间隙即将到来，我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手握羽令，看准那处凹陷，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过去！
就在我冲出的瞬间，归墟之眼的吸力果然骤然减弱了一分！我险之又险地穿过强大的力场边缘，精准地落入了那处凹陷之中！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洞穴入口！洞口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波状光膜，将那恐怖的吸力和混乱能量绝大部分都隔绝在外！
羽令上的光芒照射在光膜上，光膜一阵荡漾，露出一个通道。我毫不犹豫，闪身而入。
进入洞穴，身后的光膜再次闭合。洞内一片寂静，那可怕的吸力和能量乱流几乎消失，只有手中羽令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前路。
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向下螺旋延伸的甬道！墙壁光滑如镜，刻满了与那羽令上类似的星辰图案和那种古老的“巡”字符文。一股古老、沧桑、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弥漫在甬道之中。
我小心翼翼地向下方走去。甬道极深，仿佛没有尽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
加快脚步，走出甬道口，眼前豁然开朗！
我竟然来到了归墟之眼内部峭壁上的一处巨大平台之上！平台如同一个观景台，向外望去，是那无尽深邃、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令人头晕目眩。而平台内侧，则是一个巨大的、同样由白色巨石砌成的宫殿入口！
宫殿的大门早已坍塌，露出里面幽深的大殿。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残破的匾额，上面用一种比甲骨文还要古老的文字书写着两个大字。
虽然我不认识这种文字，但通过其蕴含的意境，我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巡天！
巡天殿！这羽令，是巡天殿的信物？！
我压下心中的震惊，迈步走入大殿。殿内极其空旷，支撑大殿的巨柱上雕刻着日月星辰、洪荒万族的图案，充满了上古蛮荒的气息。大殿中央，并非宝座，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浑天仪般的复杂星盘仪器，虽然已经残破，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晕，似乎在缓慢自行运转，对应着外界的周天星辰。
这里，仿佛是一处上古时期，用来观测周天、巡守天下的前哨站！
是谁建立了这里？又为何建在如此凶险的归墟之眼内部？
我的目光被星盘仪器下方的一具骸骨吸引。那骸骨并非人形，骨架高大，骨质晶莹如玉，即便死后不知多少岁月，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威压。它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手指点在地面上，似乎临终前还在计算着什么。
在它的指骨之下，地面上刻着几行潦草却依旧清晰的上古文字，似乎是它的遗言。
我凝神辨认，结合其精神残留的意念，艰难地解读着：
“……大劫终至……天维倾覆……地绝天通……归墟异动……源头失控……吾等奉命镇守于此，观测平衡……然力有未逮……阵眼将崩……后来者……若持‘巡天令’至此……切记……归墟之眼，非终结之地，乃平衡之芯……生命之源……在……在最深处……亦在最……核心……需以……混沌……调和……方可……见……”
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它的力量已经耗尽。
信息量巨大！
归墟之眼并非简单的万物终结之地，而是某种“平衡之芯”？生命之源就在最深处，但同时也在“最核心”？需要以“混沌”调和才能得见？
这遗骸的主人，似乎是上古“巡天”组织的一员，奉命在此镇守观测，因为一场大劫（天维倾覆？地绝天通？）导致归墟之眼异动，他们无力维持，最终陨落于此。
而他提到的“混沌”，难道是指我体内的混沌之力？
我看向手中微微震颤的巡天令，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丝混沌之力，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巡天殿，这巡天令，或许正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拥有混沌之力，才是进入真正核心，找到生命之源的关键？
我对着那具上古遗骸深深一揖：“前辈安息，晚辈既得指引，必当尽力。”
说完，我绕过星盘，走向大殿深处。在那里，有一个向下的、更加幽深的阶梯，一股更加强大的吸力和创生交织的气息从下方传来。那里，才是通往真正核心的路径！
阶梯陡峭异常，越往下，那股恐怖的吸力再次出现，甚至开始撕扯我的魂魄！同时，那丝创生气息也越发明显，仿佛在无尽死亡中孕育的一点生机。
我全力运转纯阳之气抵抗，又将巡天令握在手中，令光闪烁，稍稍抵消了一部分压力。
不知下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尽的黑暗，前方终于再次出现亮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位于归墟之眼最核心处的……气泡？
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层能量膜包裹形成的、相对稳定的球形空间！空间内部，不再是死寂的黑暗，而是充斥着柔和的白光！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滴……水？
一滴巨大无比、如同小型湖泊般的、晶莹剔透、散发着无法形容的磅礴生命气息的水滴！
生命之源！这就是生命之源！
它并非想象中的泉水或河流，而是一滴浓缩到极致、最本源的生命力显化！
然而，这滴生命之源的状态却极其怪异。它的一半，散发着无穷的生机，光芒万丈。而另一半，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暗，不断散发出终结与消亡的气息！生与死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滴水中剧烈地冲突、碰撞、试图吞噬对方，却又维持着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
整个气泡空间，都在随着这种冲突而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我瞬间明白了遗骸那句话的意思！生命之源就在最深处，也在最核心！但它出了问题！它的生死平衡被打破了！所以归墟之眼才会变得如此不稳定，吞噬万物！
需要以“混沌”调和！
若不调和这生死冲突，别说取走生命之源，恐怕稍一触碰，就会导致整个平衡彻底崩溃，引发难以想象的灾难！
我站在气泡空间的边缘，感受着那足以让任何生灵瞬间生机勃发又瞬间衰老死亡的恐怖力量场，心神震撼。
如何调和？用我的混沌之力吗？
可我的混沌之力如此微弱，面对这浩瀚如海的生命之源，简直是杯水车薪！
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盘膝坐下，将心神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出那丝发丝般纤细的混沌之力。它是我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风险。
我尝试着，将这一丝混沌之力，极其轻柔地、如同春风拂面般，渡向那滴剧烈冲突的生命之源。
就在混沌之力接触到生命之源表面的瞬间——
嗡！！！
整个气泡空间猛地一震！那原本剧烈冲突的生死之力，仿佛遇到了最终的调和剂，竟然同时安静了一刹那！
混沌之力融入其中，并没有被任何一方吞噬，而是如同一位最高明的调解者，在生死之间划出了一条模糊的界限，让那疯狂的冲突稍稍缓和了一丝！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丝缓和，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有用！混沌之力真的可以调和！
但我也感觉到，我这点力量，对于整个生命之源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想要完全调和其冲突，恐怕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时间和力量，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而且，在我调和的过程中，我感觉到生命之源深处，那死寂的一半核心，似乎隐藏着某种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东西……一种冰冷的、漠然的、仿佛大道规则本身的……残缺意识？
是因为平衡打破而产生的异变？还是……这生命之源本身，就并非死物？
我不敢深究，只能集中全部心神，持续不断地输出那丝混沌之力，如同精卫填海，试图一点点抚平那恐怖的冲突。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也极其消耗心神。我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感觉神魂之力即将耗尽，混沌之力也难以为继时，那滴生命之源的冲突，终于被暂时压制到了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虽然远未彻底解决，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爆炸。
而我也因为耗尽心力，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取出玉盒，打开盒盖。我不敢贪心，只是小心翼翼地，从那滴生命之源生机最浓郁的边缘，引导了一丝——真的只有头发丝那么细微的一丝生命源力，引入玉盒之中，与那枚生命树种放在一起。
即便如此，当盒盖合上的瞬间，我都感觉玉盒仿佛重若千钧，里面蕴含的生机庞大到难以想象！
做完这一切，我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够了！有这一丝生命源力，再加上那枚生命树种，或许……或许就足够唤醒若寒和珊珊了！
我不敢再多取，也无力再多取。此地的平衡依旧脆弱，我能取走这一丝，已是侥天之幸。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力气，我对着那滴维持着脆弱平衡的生命之源深深一拜，然后转身，沿着原路艰难返回。
当我再次穿过巡天殿，走出那条甬道，重新回到归墟之眼外部那荒芜的黑戈壁时，恍如隔世。
回头望去，那吞噬一切的深渊依旧令人心悸。
但我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喜悦。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虽然过程艰难曲折，虽然只取得了一丝，但这确是真正的生命之源之力！
归墟之眼的秘密远未解开，巡天殿的来历、那场上古大劫、生命之源失衡的原因……还有太多的谜团。
但那些，都可以以后再说。
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立刻回到坐忘烟霞境，将这份希望，带给若寒和珊珊。
阳光刺目，风沙依旧。
但我却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归途，仿佛都变得轻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