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的气垫船如同一个醉汉,歪歪斜斜地驶回锈带码头,左侧浮囊完全塌陷,船体多处渗水,引擎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呜咽。
它的归来引起了码头上所有人的注意,潮汐帮的成员们放下手中的活计,聚集到岸边,看着这艘几乎报废的小船和船上那几个更加狼狈不堪的人。
陈星在渡鸦和李瑶的搀扶下踏上摇晃的码头木板,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胸口的绷带上渗出了新的血迹。
伊万每走一步,外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林风抱着那个至关重要的黑匣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只有渡鸦,尽管肩膀带伤,依旧保持着惯有的警惕,目光扫视着围拢过来的人群。
独眼摩根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的独眼先是扫过那艘几乎报废的气垫船,然后落在陈星等人身上,最后定格在林风怀中的黑匣子上。
“看来你们运气不错,没喂鱼。”摩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伸出手,“让我看看你们带回了什么。”
林风看了一眼陈星,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将黑匣子递了过去。
摩根接过,掂量了一下,随手交给身边的一个技术人员。“立刻读取数据。”
技术人员拿着黑匣子匆匆离去。
码头上的气氛有些凝滞,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和远处机械的噪音。
潮汐帮的成员们窃窃私语,目光在灰烬小队和摩根之间来回移动。
没过多久,技术人员跑了回来,脸色惊惶地在摩根耳边低语了几句,并将一个便携式播放器递给他。
摩根的独眼眯了起来,他按下播放键,一阵刺耳的电流干扰声后,是“迅捷鳗鱼”号船长巴顿那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嘶吼,夹杂着船体被撕裂的巨响和某种从未听过的、低沉恐怖的生物嘶鸣……
录音不长,但足以还原那场遭遇战的惨烈。
播放结束,码头上陷入一片死寂。
摩根关掉播放器,独眼再次看向陈星,这一次,里面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你们遇到了‘深海掠食者’……而且活了下来。”他顿了顿,问道,“怎么做到的?”
陈星强撑着站直身体,平静地回答:“我们有自己的方法。
重要的是,我们带回了证据,确认了威胁。”
摩根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容里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和审视,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好!很好!巴顿是我的老兄弟,这个仇,必须报!你们不仅带回了他的消息,还证明了你们有能力对付那种鬼东西!”他用力拍了拍陈星的肩膀(引得陈星一阵剧烈咳嗽),然后转向所有潮汐帮成员,大声宣布:
“从今天起,这几位就是我们潮汐帮的朋友!他们可以在锈带码头自由行动,享受我们的庇护!”他看向陈星,“你们的要求,我答应了。
物资、药品,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好。
至于离开的通道……”他指了指码头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被废旧船只半包围着的狭窄水道,“‘幽灵水道’,一条废弃的排污管道改造的,能避开大部分监测,直通腐壤区外围。
我可以给你们一条结实的小船和足够航行三天的燃料。”
“我们需要更多。”陈星打断了他,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需要的不是一条小船和几天的燃料,我们需要的是能够在外围生存、并且有机会找到落脚点的装备和情报。
我们解决了你的‘麻烦’,这不仅仅是带回一个黑匣子,我们证明了我们有能力应对腐壤区的威胁。
这份‘能力’,值得更高的价码。”
摩根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年轻人,胃口不小。
你知道在腐壤区外围生存需要什么吗?防辐射装备、长效净水器、高能量食物、地形图、还有对付各种怪物的武器!这些东西,在底城都是硬通货。”
“正因为是硬通货,才值得投资。”渡鸦上前一步,接口道,“我们活着,并且有能力在腐壤区活动,对潮汐帮来说,也可能意味着新的机会——侦查未知区域、寻找有价值的废弃点、甚至建立外围的前哨。
一条安全的走私通道,其价值远超过你付出的装备。”
摩根沉默了,他来回踱步,独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潮汐帮的其他头目也围拢过来,低声交换着意见。
显然,灰烬小队展现出的价值,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期。
最终,摩根停下脚步,做出了决定:“我可以给你们一套‘徘徊者’级别的防护服(比他们现有的要好得多),一台军用级别的多功能净水装置,足够十天的标准口粮,以及……一张标记了几个相对安全区域和已知水源点的腐壤区外围地图。
武器方面,除了你们现有的,我可以再提供两把充能步枪和配套的弹药。
另外,我会给你们一条加装了轻型装甲和隐蔽涂装的高速冲锋艇,燃料足够你们航行到地图上标记的最近一个潜在安全区。”
这份价码,远比最初承诺的要丰厚得多,几乎掏空了潮汐帮的一部分重要库存。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摩根对他们寄予了更高的期望,或者说,进行了一场更高级别的投资。
“成交。”陈星伸出手。
这一次,摩根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独眼中闪烁着海盗般的豪赌光芒:“记住,活着回来。
锈带码头,随时欢迎能带来好消息的朋友。”
接下来的两天,灰烬小队在潮汐帮提供的相对安全的船舱里休整。
李瑶拿到了急需的药品和医疗设备,全力为陈星和伊万治疗。
林风则如饥似渴地研究着那张宝贵的腐壤区外围地图,试图从中找出最安全的路线和潜在的威胁。
渡鸦负责清点和检查摩根提供的装备,确保每一件都处于最佳状态。
他们知道,这短暂的安宁是下一次更大冒险的前奏。
锈带码头只是中转站,真正的考验在腐壤区那无边无际的荒芜与危险之中。
出发的前夜,陈星独自站在“海怪之心”的甲板上,望着远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水域和更远处腐壤区模糊的轮廓。
寒风带着咸腥和腐臭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
他的伤势还未痊愈,前路更是吉凶未卜。
但他心中却比在启明城时更加平静。
至少在这里,交易相对直接,危险清晰可见,他们依靠自己的能力和勇气,赢得了暂时的喘息和通往未知的船票。
渡鸦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用合成食材制成的能量棒。
“在想什么?”
陈星接过能量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黑暗。
“在想……我们到底在寻找什么。
只是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吗?”
渡鸦沉默了片刻,说道:“先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
是啊,活下去。
这是废土之上最朴素,也最艰难的真理。
第二天清晨,在潮汐帮成员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有关切,有羡慕,也有怀疑),灰烬小队登上了那条名为“夜影”的改装冲锋艇。
它线条流畅,涂装着吸收雷达波的暗色材料,引擎经过消音处理,确实比之前那艘气垫船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摩根亲自来到码头送行,他递给陈星一个特制的信号发射器。
“如果你们找到了值得开发的地方,或者需要支援,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频率是加密的。
记住,潮汐帮认朋友,也认利益。”
陈星接过发射器,点了点头。
“保重,摩根先生。”
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夜影”艇缓缓驶离码头,调转船头,向着那条被称作“幽灵水道”的狭窄入口驶去。
水道阴暗而曲折,两侧是锈蚀的管道和混凝土墙壁,头顶偶尔有滴水落下。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
但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前方逐渐出现了一个光点,并且越来越大。
那是出口。
是通往腐壤区,通往未知,也通往渺茫希望的光。
冲锋艇加速,猛地冲出了水道,刺眼的(尽管是灰蒙蒙的)天光瞬间笼罩了他们!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色彩单调、死气沉沉的荒原,远处是扭曲的山脉和更加深邃的黑暗区域。
空气中辐射读数瞬间飙升,防护服的面罩上立刻显示出警告标识。
他们终于彻底离开了启明城的阴影,真正踏入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陈星握紧了舵轮,目光坚定地望向地图上标记的第一个方向。
灰烬小队的废土流浪,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他们的脚下是地狱,但他们的眼中,必须望向可能存在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