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倾洒进别墅，将一尘不染的客厅映照得明亮而温暖。连日来的晴好天气，让空气都变得干爽通透。傅雨霏难得有一个不必匆忙赶往公司的清晨，她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打算好好享受这份闲暇，顺便给家里来一次彻底的整理。
她挽起袖子，从客厅开始，将一些散落的杂志归位，擦拭摆设，动作利落高效。目光扫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时，她微微蹙了蹙眉。
阳台的晾衣架上，除了几件寻常衣物，还挂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竹编笸箩和棉布袋子，里面摊晒着一些她完全认不出的、形态各异的植物根茎、干枯花朵，甚至还有几块颜色暗沉、形状古怪的树皮。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混合的、不算难闻但绝不输于现代家居香氛的草木气味。
是叶尘晾晒的草药。
傅雨霏知道叶尘有摆弄这些的习惯，平日也都晾晒在阳台角落，她虽觉得与这栋现代化别墅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一直秉持着互不干涉的原则，未曾多言。只是今日，阳光正好，她整理兴头正浓，看着那些沾着泥土、形态“不雅”的根茎和颜色晦暗的树皮，总觉得它们破坏了阳台整体的洁净与美观，像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杂物”。
她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些大概是些用剩的、或者不值钱的边角料，晒了这么久，应该也没什么用了。秉持着“断舍离”和保持整洁高效的原则，她动手将那几个笸箩和布袋一一取下，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倒进了准备好的大型垃圾袋里，和其他一些清理出来的旧报纸、空瓶罐放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看着重新变得空旷整洁、只有干净衣物随风轻摆的阳台，傅雨霏满意地舒了口气。
下午，叶尘外出归来。他像往常一样，先去了阳台，似乎是打算查看草药晾晒的情况。然而，当他走到阳台时，脚步顿住了。那几个熟悉的笸箩和布袋不见了踪影，原本晾晒着草药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转身回到室内，目光在客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门厅角落那个鼓鼓囊囊的、准备丢弃的黑色大垃圾袋上。
傅雨霏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财经报告，察觉到叶尘的视线和那不同寻常的沉默，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带着一种清晰的、沉郁的不解。
“阳台上的草药，”叶尘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指向那个垃圾袋，“是你收拾了吗？”
傅雨霏放下报告，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她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哦，你说那些啊？我看晒在那里挺久的了，有些还带着泥，以为是没什么用的杂物，就……一起清理掉了。”她用了“清理”这个词，试图淡化这个行为的影响。
“杂物？”叶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种傅雨霏从未听过的、近乎尖锐的质疑。他走到垃圾袋旁，蹲下身，解开系着的袋口，小心地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拿。
傅雨霏看着他专注而带着痛惜的神情，将那几块她认为“颜色晦暗”的树皮、那些“沾着泥土”的根茎一一捡出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她心里开始有些打鼓。
“这些不是杂物。”叶尘抬起头，看向傅雨霏，眼神清亮，却带着不容错辩的严肃，“这是茯苓，利水渗湿，健脾宁心。这是首乌藤，养心安神，是给你之前失眠准备的。这块，”他拿起一块黑褐色的树皮，“是杜仲，补肝肾，强筋骨，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品相这么好的。”
他每说一句，傅雨霏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她这才知道，那些在她看来不起眼甚至有些“脏”的东西，竟然都是他精心寻找、准备用来入药治病的药材，其中还有特意为她准备的。
“它们只是需要时间慢慢阴干，才能最好地保存药性。”叶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那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心血被糟蹋、珍视之物被轻慢的痛心。“有些药材，并非价格昂贵，但寻找和炮制都需要机缘和心血。”
傅雨霏站在原地，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她看着叶尘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垃圾”重新归拢，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郁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两人之间那巨大的认知鸿沟。
在她看来，保持居住环境的绝对整洁和现代化是理所当然的，任何不符合这一标准的东西都可以被定义为“杂物”并清理掉。而在叶尘的世界里，这些草木根茎是承载着天地精华、能够救人性命的宝物，它们的价值，远非表面的洁净与否所能衡量。
“我……我不知道这些这么重要。”她有些干巴巴地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底气不足，“我只是觉得，放在那里不太好看……”
“好看？”叶尘打断了她，他站起身，目光直视着她，那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傅雨霏，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符合某种‘好看’标准的东西，才有存在的价值？”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傅雨霏。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从辩起。她的生活，她的审美，她的行事准则，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一种被精致化和标准化了的体系之上。
小争执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不是激烈的争吵，却比争吵更让人难受。那是一种价值观的正面碰撞，无声，却震耳欲聋。
叶尘没有再说什么，他默默地拿着那些被抢救回来的药材，走向了他存放物品的房间，背影透着一种疏离的落寞。
傅雨霏独自站在客厅里，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看着那个被翻动过的垃圾袋，和空荡荡的阳台，她第一次对自己习以为常的“正确”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她扔掉的不只是一些草药，或许，还有叶尘的一份心血，以及两人之间刚刚建立起的那份脆弱的、试图相互理解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