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修还未来得及换下那一身绯红官袍,便步履匆匆,直向姜秣所在之处走去。他眉宇间带着几分衙署公务中未褪的冷肃,却在穿过月洞门的刹那,目光倏然定住,只见水榭亭台之中,两道身影正并肩而立,似是刚自亭中
秋风拂过,几片金灿灿的桂花花瓣悠悠飘落。其中一片恰好沾在了姜秣的肩头,浅碧色的衣料上那一点明黄格外显眼。
“姜秣稍等。”陆既风温声示意,见姜秣停住脚步,便自然而然地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轻拈起了姜秣肩头的那片花瓣。
他对姜秣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花瓣,唇边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是桂花花瓣。”
这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落在司景修眼中,却刺目无比,而姜秣的欣然接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他的心上,不重,却带着清晰的酸胀感。
“姜秣。”司景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亭中的宁静的气氛。他迈步走近他们,绯红色官袍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面色看似平静,目光却先沉沉地落在姜秣身上,随即才转向陆既风,微微颔首。
姜秣闻声回头,见是司景修,眼中闪过些许意外,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司三公子。”
陆既风也拱手为礼,“下官见过司大人。”
司景修的目光扫过陆既风手中尚未丢弃的花瓣,眸色又深了几分,他转向姜秣,语气带着关切,“今日秋燥,想来你在此赏玩许久,可觉口渴?芙香阁新到了好些上好的茶叶,不如移步品尝?”
“多谢司三公子好意,方才与陆公子已饮过茶了。”姜秣婉拒,视线避开了司景修那目光灼灼又带着几分幽怨的眼神,让姜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陆既风站在一旁,将司景修的举动尽收眼底。
同为男子,他如何看不懂那平静外表下暗涌的波澜?他唇角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却不露痕迹地向前半步,恰好隔断了司景修大部分投向姜秣的视线,温言对姜秣道:“方才说到的海图,你若对此有兴趣,翰林院藏书阁中似乎有一卷摹本,改日我可为你留意。”
这话题显然更得姜秣之心,她眼眸清亮,“那便有劳你了。”
司景修见姜秣对陆既风的话反应明显不同,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
“三哥!”就在这时,司静茹的声音响起,几步朝上前,“你怎么也在芙蓉园,诶?姜秣你也在?还以为你不在京城了。”
“静茹小姐,我还在京中的。”姜秣看到司静茹出现向她打了声招呼,随后在司静茹和未换官服的司景修身上打转。
姜秣大约知道司景修为何突然出现在此了,想来应是司静茹派人去告知的。
“不知这位是?”司静茹视线看向陆既风问道。
“见过长乐郡主,在下陆既风,如今在翰林院做事。”陆既风闻言拱手一礼回道。
“原来是陆大人。”司静茹故作了然笑道。
这时司景修侧头看了一眼司静茹,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对司静茹暗暗使了个眼色。
司静茹会意,立刻笑着上前,亲热地拉住姜秣的胳膊,“姜秣,再有半月,便是西郊马场四年一次的秋日赛会,可热闹了,有许多月兰来的骏马,高大又漂亮,还有各府子弟切磋马术,灵阳剑庄和他国门派的弟子会前来,展示骑射功夫和比武呢!你向来喜欢这些,不如一起去瞧瞧?”
姜秣听到有不少门派剑宗的人来,本已到嘴边的拒绝话语不由得顿住了。
说不定这次还能碰到洛青,自从上次槐州城一别许久未见,也不知道付阿九的伤势,如今可好全了?
司静茹见她垂眸不语,分明是意动的模样,立刻乘胜追击,晃着她的胳膊道:“去吧去吧!我听说这次来的弟子们,身手很是不凡呢!你就不想去看看?”
这番话精准地敲在了姜秣的心坎上,“也好,”姜秣终于轻轻点头,“那我便去看看,多谢静茹小姐邀请。”
司静茹顿时喜笑颜开:“好!那就说定了!”
司景修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几分,他正要开口,却听陆既风温润的声音响起:“秋日赛会,乃京中盛事。陆某也曾听闻,届时各方才俊云集,想必十分精彩。”他微笑着看向姜秣,语气自然,“届时翰林院几位同僚似乎也要前往,或许可以同行。”
司景修眸光一凛,看向陆既风,陆既风自是注意到司景修不满的视线,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平静之下,是只有彼此能懂的暗流涌动。
“方才想起家中还有些琐事需处理,恐先告辞。”姜秣觉得今日和陆既风商议的事差不多了,也不想在此处多待,便对着司静茹、司景修和陆既风道。
待姜秣走几步后,陆既风也拱手,“郡主,司大人,在下也有些事要处理,便先行一步,告辞。”
姜秣与陆既风一前一后地走着,在出了水榭后相互分别,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转眼只剩下司家兄妹站在原地。
司静茹看着自家三哥望着姜秣离去方向久久未动的身影,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三哥,人都走远了,还看?”
司景修收回目光,眸色深沉。
“你看看你,”司静茹语气带着几分促狭,“明明心里在意得紧,偏要摆出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我看那陆既风人长得仪表不凡,对姜秣体贴得很,人也温和知礼,可比你会讨姑娘欢心。”
司景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冷淡:“不过巧言令色。”
“但有用啊三哥,光在背后贬低情敌有什么用?你得行动啊!秋日赛会可是个好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多在她面前展现展现你的英姿,用用你的长相,别总板着脸,多说几句话,哄哄人家开心会不会?”司静茹有些着急又多说了几句。
司景修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姜秣消失的月洞门方向,指尖在官袍宽袖下微微收拢。
“嗯,我自有分寸。”他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司静茹看着他这模样,想他是听进去了,这才稍稍放心,又忍不住叮嘱:“行,总之,你努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