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昆仑监控室,空气凝滞如铁。
叶寒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屏幕上,东京密林深处那座隐匿神社的红外影像不断闪烁——数十盏电子灯笼,毫无征兆地亮起,幽蓝光芒如同呼吸般律动,每秒一次,精准得不像故障,而像某种沉默的呼救。
“不是随机……是编码。”他瞳孔紧缩,声音发颤,“摩斯密码变体,叠加了日式点灯节的节奏模板。”
指尖翻飞,解码程序自动运行。
第一行文字跳出时,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编号,王德胜,山东人,死于鹿儿岛铜矿,1944年冬。】
紧接着第二盏灯亮起,信息浮现:【未火化,骨灰混入水泥,筑成防波堤。】
一条、两条、十条……上百条!
姓名、籍贯、死亡时间、遗骸去向,像是被尘封八十年的记忆突然找到了出口,通过一串串光脉冲,从异国神社的电子灯壁中渗出,汇成一条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控诉长河。
叶寒猛地抬头看向主控台方向,喉咙干涩:“这不可能……这些数据连我们档案库都没完整收录,它们是从哪来的?”
就在此时,系统警报轻响:
【检测到异常共鸣源】
【频率匹配度:99.7%】
【共振对象:小墨背鳍神经波动】
【推论:信息传递非人为入侵,而是‘历史执念’经由神性热线反向映射】
他怔住了。
不是黑客,不是人工智能,是那些本该被水泥掩埋的名字,借着小墨觉醒的“跨文明创伤映射”能力,在用光说话。
苏白坐在直播舱前,没开特效,没放战斗回放,甚至没启动打赏界面。
镜头前的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面前摆着一叠泛黄的纸张——那是他连夜从国家档案馆调出的劳工征调令复印件,边角霉斑斑驳,红章早已褪色,却依旧刺目。
他缓缓举起一张照片。
“兄弟们,今天不进化,不破城。”他的声音低沉,没有往日的嘴贱张扬,反而像压着千斤重石,“咱们干件小事——帮这八万九千七百四十一个人,回家。”
弹幕起初静默。
直到他继续说道:“他们没死在战场上,没倒在冲锋的路上。他们是被‘盟友’骗上船的,打着‘劳务合作’的旗号,送进矿井,活活累死、饿死、毒死。名字没人记,坟头没有碑,连骨灰都被拌进水泥,修成了别人的防波堤。”
直播间开始滚动零星回应:
【我爷爷提过这事……说村里一夜走了十七个壮丁,再没回来。】
【老家村志里有记录,叫“海外勤劳奉仕”,可谁都知道那是骗人的。】
【我爸临走前攥着一张名单,说是同乡会最后整理的……我一直当迷信烧了……】
苏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灼烫。
“现在,轮到我们给他们点灯。”
他轻点屏幕,开启“记忆归档通道”——一个临时搭建的数据入口,允许观众上传祖辈口述、旧照、地契残片、族谱残页……任何能证明存在过的痕迹。
第一条真实姓名录入系统时,整个昆仑基地猛然一震。
小墨正蜷在舱外休憩区,原本安静伏地的它骤然抬头,猩红双眼骤亮。
一道无形热线自额间射出,不攻城,不破阵,而在半空中凝成一道虚幻门户。
门后,雾气弥漫。
一群衣衫褴褛的劳工正推着沉重矿车,肩扛手拉,在陡峭山道上前行。
忽然有人抬头,望向这道凭空出现的光门,浑浊的
一人喃喃开口,声音沙哑如风中残烛:“……有人……在找我们?”
门内门外,时空错位,却因一场跨越八十年的投喂,短暂交汇。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我上传了我太爷的名字……刚录进去,门里左边第三个是不是他?!】
【我奶奶一辈子不信鬼神,昨晚梦到我爸她哭着说‘你爷爷说有人给他点了灯’……】
【这不是特效吧?你们看看小墨的眼睛……它在流泪!】
确实。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小墨眼角滑落,落在地面瞬间蒸腾成白烟。
它的热线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亿万斤未诉之冤。
苏白站起身,走到它身边,伸手抚过那布满鳞片的脖颈,声音沙哑:“别怕,崽。这次,咱们不搞大新闻,也不装逼打脸。我们就做一件事——让世界知道,有些债,迟了八十年,也还得还。”
他转身面对镜头,目光如刀。
“从今晚起,每一盏灯亮起的地方,都是他们的墓碑。每一个名字被唤出的时刻,都是我们的祭文。”
“他们曾是沉默的尘土,但现在——”
他抬手指向天空,那里,第一缕晨光正撕裂云层。
“我们是他们的回声。”
【发生事件】
秦岚站在昆仑基地战略推演室中央,全息投影在她面前展开一张全球舆情热力图。
红点密集地集中在东亚与北美西海岸,那是美日主流媒体的舆论引擎正在预热。
她的指尖划过数据流,冷静得近乎冷酷:“模型测算完成——若由官方直接曝光神社异象,日方将在三小时内启动‘历史虚无化应急协议’,配合美国‘自由叙事联盟’发起信息反扑,指控龙国利用人工智能伪造集体记忆、煽动民族仇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监控画面中那扇悬浮于虚空的光门,门内劳工的身影依旧模糊却执拗地前行。
“但我们不讲政治。”秦岚声音微沉,“我们只点灯。”
她的提案简洁而锋利:发动全球华人,发起“一盏灯换一句真话”民间行动。
每一条真实可信的劳工后代口述、每一份残存档案上传、每一次家族祭奠直播,都将触发系统自动点亮一盏虚拟电子灯笼,在跨国共建的“归魂神社”数字空间中汇聚成海。
不提国仇,不论政争,只问一个名字,一句回忆,一场迟到的确认。
“让光自己说话。”她说。
指令下达十分钟内,韩青已通过御兽司外联通道,协调驻新加坡、温哥华、吉隆坡等十余个海外使领馆文化中心,将唐人街巨型屏幕切换为“寻亲之光”专题投影。
一幅幅泛黄照片缓缓滚动,配以轻缓的古筝旋律,没有口号,没有控诉,只有一个个普通人的姓名与籍贯静静浮现。
【温哥华老华侨陈伯上传父亲日记影印件:“昭和十九年四月十三日,登船,不知去向。” 系统认证通过,第一盏灯亮起】
【马来西亚槟城宗亲会提交族谱残页,记录失踪族人十八名,九盏灯连环点亮】
【旧金山中华总会发起线下守夜仪式,三百老人手持蜡烛齐唱《思乡曲》,现场直播接入系统,瞬间点亮五十二盏】
弹幕开始变色。
从最初的怀疑嘲讽,到零星共鸣,再到如今铺天盖地的【我爷爷是山东人】
【我爸说过老家有人被骗去日本修机场】
【我们村志里写的是‘劳务输出’,可名单上全是壮丁】……
一条条私人记忆如暗河汇流,冲开历史封泥。
就在此刻——
深夜的东京神社深处,异变再生。
原本整齐排列、按莫斯节律脉动的电子灯笼,忽然全部调转方向,如同受某种古老引力牵引,齐刷刷朝向西南海域——正是20世纪40年代劳工船驶离九州港口的死亡航线。
寂静中,一盏位于阵列最前的灯笼骤然炸裂!
碎片未落,半张焦黑纸片从中飘出,悬于空中,字迹残缺却清晰可辨:
“娘,我不恨天皇……
只求……
有人知道我来过。”
风穿林而过,纸片轻轻旋转,仿佛有手在翻阅。
与此同时,小墨背鳍猛然爆发出深蓝色辉光,热线剧烈震颤,竟反向倒灌入全民投喂网络。
刹那间,所有参与点亮电子灯的用户手机自动解锁,耳机中传出一段沙哑低语——
是童谣。
用生涩的日语哼唱着中国北方民谣《小白菜》,调子走样,气息微弱,像极了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记忆回放。
录音背景还能听见矿洞滴水声与铁链拖地的回响。
系统界面无声弹出一行提示:
【检测到跨频段音频注入】
【声纹匹配成功:田中守,原鹿儿岛铜矿翻译官,1945年战败前夕私自录制】
【‘靖国算法’防火墙出现0.7秒漏洞……已捕获首批‘忠魂债务链’原始编码】
苏白站在直播舱边缘,听着耳边反复播放的那句“小白菜,地里黄”,眼底燃起幽火。
他蹲下身,额头抵住小墨湿热的鼻尖,声音轻得像是自语,却又带着千钧之力:
“崽,记住这张脸——下一个,该轮到他们跪着听歌了。”
而在京都某处深埋地下的服务器机房,尘埃覆盖的古董终端屏幕突然闪烁,一行字符缓缓浮现,接着是第二行、第三行……十万行代码如潮水奔涌,首行赫然写着:
“债务清偿协议v.1946——执行条件:当被奴役者的声音覆盖祭祀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