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大军撤退的号角声还没完全消散,铁壁城的西南城墙就成了一片血色炼狱。
城墙上的尸体堆得像小山,蛮族士兵的、守军的,横七竖八地叠在一起,暗红色的血顺着城墙缝隙往下流,在墙根积成了小水洼,被风吹干后结成黑褐色的痂。幸存的士兵们麻木地清理着尸体,有的用长矛挑起尸体往下扔,有的则蹲在地上翻找战友的遗物,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哭声,被呼啸的风声盖过。
李一凡靠在城垛上,噬魂枪插在旁边的血泊里,枪身还在微微震动,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杀戮中平复。他刚用天塔勉强压制住体内乱窜的煞气,黑雾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可喉咙里还是带着股铁锈味,那是煞气反噬时涌上的血气。
“凡哥…… 咳……”
旁边传来虚弱的声音,是沈岩。他靠在箭楼的柱子上,左边的胳膊无力地垂着,皮甲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里面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还在不断往外渗。刚才蛮族撤退前的最后一波冲锋,一个淬体八层的蛮族士兵偷偷绕到李一凡身后,是沈岩扑过来挡了一刀,不然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撑住!我带你去伤兵营!” 李一凡赶紧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沈岩,尽量避开他的伤口。沈岩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呼吸都带着颤:“凡哥…… 不用…… 我还能守……”
“别硬撑!” 李一凡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伤口再不处理,会感染的!你要是死了,谁跟我一起回天澜城?”
提到天澜城,沈岩的眼睛亮了亮,不再挣扎,任由李一凡扶着他往城下走。城楼下的道路被尸体和武器堵住,李一凡只能小心翼翼地绕开,偶尔遇到抬着担架的医护兵,他都会让到旁边,看着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士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 这场仗,赢了,却也付出了太多代价。
往伤兵营走的路上,能看到不少和沈岩一样的伤员,有的被战友背着,有的拄着断矛一瘸一拐地走,还有的躺在地上没人管,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李一凡加快了脚步,心里更急了 —— 伤兵营肯定人满为患,要是去晚了,沈岩的伤口可能就来不及处理了。
终于到了伤兵营,这里比想象中更混乱。原本是个废弃的练兵场,现在搭满了临时帐篷,帐篷外的空地上铺着草席,上面躺满了伤员,有的在哭,有的在喊疼,还有的已经没了声息,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证明还活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闻着让人恶心。几个穿着粗布军医服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有的在给伤员包扎,有的在熬药,还有的在处理骨折,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流,眼里满是疲惫,却没人敢停下。
“让让!让让!有重伤员!” 李一凡扶着沈岩,大声喊着,试图挤到前面去。可周围的伤员太多,大家都想先得到救治,没人愿意让开,反而有人推搡起来:“凭什么你先?我兄弟伤得比他还重!”
“就是!都别挤!按顺序来!” 一个年长的军医满头大汗地喊,却没人听他的,场面越来越混乱。
沈岩靠在李一凡怀里,呼吸越来越弱,嘴唇已经开始发紫。李一凡心里一急,体内的混沌气血忍不住运转起来,一股淡淡的威压散开来 —— 不是煞气,是淬体九层巅峰的肉身威压。周围的人感受到这股威压,下意识地停住了推搡,纷纷看向李一凡,眼里满是惊讶。
“我兄弟是为了守城挡刀才伤的,要是他出事,你们谁也别想先治!” 李一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慑人的气势,没人再敢反驳,纷纷让开一条路。
李一凡扶着沈岩,快步走到最前面的帐篷前,掀开帘子就喊:“军医!快!他伤得很重!”
帐篷里比外面稍微整洁一点,地上铺着几张木板床,上面躺着几个重伤员。一个穿着素净军医服的少女正跪在一张床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一个士兵缝合腹部的伤口。听到李一凡的声音,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针线在她手里翻飞,快得像一道影子,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很快就被缝好,她熟练地撒上草药,再用布条包扎好,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等一下,处理完这个就来。” 少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安抚人的力量,让李一凡焦躁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
李一凡扶着沈岩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忍不住打量起这个少女 —— 她看起来二十岁左右,梳着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着,脸上没有施粉黛,却清丽得像雨后的荷花,皮肤是健康的象牙色,只是因为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医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却结实的手腕,上面沾着不少血迹,却一点也不显得脏,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处理完那个士兵,才转过身看向李一凡和沈岩。这一转身,李一凡的呼吸都漏了一拍 —— 少女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带着股不符合年龄的坚毅,明明满脸疲惫,却让人觉得很安心,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宁静光辉,和外面的混乱格格不入。
“把他扶到床上。” 少女走过来,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伤口在哪?多久了?”
“左边胳膊,被蛮族的弯刀砍的,大概半个时辰前。” 李一凡赶紧扶着沈岩躺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皮甲,露出里面的伤口 —— 伤口深约三寸,边缘不整齐,还在渗血,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泛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少女蹲下来,仔细检查着伤口,眉头微微皱起:“伤到筋了,再晚一点,这条胳膊就废了。” 她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一瓶褐色的药膏,用手指蘸了一点,轻轻涂在伤口周围,动作很轻,却很麻利,“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沈岩咬着牙,点了点头。药膏刚涂上去,就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原本火辣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少女又拿出针线和草药,开始给沈岩缝合伤口 —— 她的手指很稳,针线穿过皮肉时,沈岩只是微微颤了一下,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李一凡站在旁边,看着少女专注的侧脸,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他看到的不是杀戮就是仇恨,身边的人要么是像萧战一样的糙汉,要么是像苏牧辰一样的谋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安静又坚韧的女孩子,明明自己也很疲惫,却还在努力救治每一个伤员。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蛮族的血,指甲缝里都是黑褐色的血痂,和少女干净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想把手上的血迹藏起来。
就在这时,少女突然抬起头,目光正好和李一凡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像清泉一样,能映出人的影子,里面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只有淡淡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李一凡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 —— 不是战斗时的热血沸腾,也不是突破时的兴奋,而是一种很柔软的感觉,像冰雪遇到了阳光,让他浑身的煞气都忍不住收敛了几分。他甚至觉得,灵魂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像是想起了地球时妈妈煮的粥,那种温暖又安心的感觉。
少女也微微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她见过很多满身煞气的士兵,有的眼神凶狠,有的眼神麻木,可眼前这个年轻军官不一样 —— 他的眼神深处,除了煞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像是背负了很多东西,让人心疼。而且,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煞气虽然重,却没有伤害人的恶意,反而带着股保护的意味,尤其是在看向床上的沈岩时,眼神里满是担心。
两人的目光只交汇了短短一瞬,少女就先回过神来,低下头继续给沈岩包扎伤口,只是手指微微顿了一下,耳尖悄悄泛起了一点红。
李一凡也赶紧移开目光,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混沌天塔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刚才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个少女是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可刚才那一眼,却像刻在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好了,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三天每天换一次药,别碰水,别用力。” 少女给沈岩包扎好伤口,站起身,对着李一凡说,声音比刚才稍微有点低,“他失血过多,需要补充营养,我这里有瓶补血的药,你给他兑水喝,一天三次。”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李一凡。李一凡接过瓷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少女的手指很凉,像玉石一样,他赶紧收回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的职责。” 少女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笑,像冰雪融化,让整个帐篷都亮了起来,“我叫司马静,是这里的军医。你呢?”
“李凡。” 他报上名字,心里却在想 —— 司马静,这个名字真好听,和她的人一样。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医护兵跑进来喊:“司马军医!不好了!外面有个士兵动脉断了,你快去看看!”
“来了!” 司马静脸色一变,不再多言,拿起药箱就往外跑,跑出门前,她又回头看了李一凡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然后才快步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李一凡站在帐篷里,手里握着那个装着补血药的瓷瓶,心里还在回味刚才的目光交汇。沈岩靠在枕头上,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凡哥,你刚才看司马军医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啊……”
李一凡脸一红,赶紧岔开话题:“别瞎说!快把药喝了,好好休息!”
沈岩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追问,乖乖接过药瓶,兑水喝了一口。李一凡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 —— 司马静的身影在混乱的伤兵营里穿梭,像一道白色的光,哪里有重伤员,她就去哪里,动作依旧麻利,眼神依旧坚定。
风从帐篷口吹进来,带着草药的清香,李一凡深吸一口气,心里突然觉得,这场残酷的战争里,好像也不是只有杀戮和仇恨,还有像司马静这样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别人,给这血色的战场带来了一点温暖。
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司马静,也不知道这个突然闯入他生命的少女,会给他的未来带来什么改变。但他知道,刚才那一眼,那短暂的目光交汇,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像一颗种子,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发了芽。
远处的蛮族营地还在传来隐约的号角声,战争还没结束,危险依旧存在。可李一凡的心里,却比之前多了一点东西 —— 不再是只有报仇的执念,还有了一丝对未来的期待,期待着能再见到那个叫司马静的少女,期待着能有一天,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杀戮,能让所有人都安稳地活下去。
他握紧手里的噬魂枪,转身回到帐篷里,开始给沈岩整理床铺。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煞气,带来了一点久违的温暖。命运的齿轮,在这场血色的战争里,因为这惊鸿一瞥,开始朝着更温柔的方向,悄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