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斯那足以撕裂现实帷幕的、饱含无尽怨毒与虚空本质的尖啸，并未随着它庞大而亵渎的躯壳被彻底湮灭而消散。那声音仿佛拥有独立而恶毒的生命，化作了实质的诅咒，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狠狠刺入每一个在场生灵与亡者的意识最深处。它并非单纯的声响，而是裹挟着最深沉绝望与对存在本身之憎恨的冲击波，在尼奥罗萨这片被强行从虚空中拖拽而出、此刻正分崩离析的黑暗殿堂废墟上猛烈回荡。
“……艾泽拉斯终将腐烂……你们的守护……徒劳……”扭曲的、非男非女的叠音在精神的层面疯狂刮擦，每一个音节都携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和足以逼疯凡人的低语。“……尼奥罗萨……不过是开始……沉睡之城……你们的终结……恩佐斯……不是唯一……”这最后的、指向性的恶毒诅咒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那个刚刚倾尽所有力量将其封印的冰霜之影。
“呃啊——！”达里安·莫格莱尼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他单膝重重砸在粘稠、蠕动着的紫黑色血肉残骸上，手中堕落的灰烬使者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身体。他头盔下的脸庞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扭曲，额角青筋暴突，仿佛有无数污秽的蠕虫正在他的颅骨内钻行。黑锋骑士团的精锐们围绕着他们的大领主，如同礁石般矗立，但他们的符文盔甲在诅咒的冲击下发出不祥的嗡鸣，刻印其上的符文忽明忽暗，竭力抵抗着这直抵灵魂的亵渎之音。几个意志稍弱的死亡骑士甚至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空洞的眼眶中幽蓝的灵魂之火剧烈摇曳，几近熄灭。
联盟与部落的精锐战士们状态更为不堪。许多人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诅咒的尖啸无视物理的阻隔，依旧在他们颅内疯狂肆虐。剧烈的呕吐声此起彼伏，有人眼神涣散，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血腥味和失禁的恶臭，这是精神防线崩溃后最直接的生理反应。
“圣光……护佑吾心！”提里奥·弗丁的声音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厚重的精神阴霾。他高举灰烬使者，圣洁的光辉以他为中心猛然爆发，形成一个温暖而坚韧的护罩，将周围瘫倒的士兵笼罩其中。那光辉如同实质的壁垒，暂时隔绝了那无孔不入的诅咒尖啸。士兵们剧烈喘息着，涣散的眼神在圣光的抚慰下艰难地重新聚焦，看向那个如同灯塔般矗立的老圣骑士，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依赖。
萨尔紧握着毁灭之锤，古老的元素之力在他周身咆哮奔腾。土黄色的坚韧壁垒、青色的净化之风、赤红的驱邪之火与蓝色的凝神之水，四股力量交织成一道环绕他的元素屏障，将恩佐斯最后的诅咒死死挡在外面。他古铜色的脸庞紧绷，眉头深锁，眼中燃烧着愤怒与警惕的火焰，巨大的战锤上雷光闪烁，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任何可能从虚空残渣中爬出的怪物。“这污秽的低语……比死亡之翼的咆哮更令人作呕！”他低沉地咆哮，声音在元素的轰鸣中依旧清晰。
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站在稍远的位置，她的法杖顶端，奥术能量构筑的精密护盾如同一个旋转的蓝色多面体，将她牢牢守护。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作为最强大的凡人法师之一，她对精神层面的攻击有着更敏锐也更痛苦的感知。恩佐斯那指向性的诅咒，大部分恶毒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并非直接冲击她，而是绕过了她的防御，精准地扑向那个风暴的中心——巫妖王凛雪。她能清晰地“看”到，那无形的诅咒洪流，正疯狂地冲击着凛雪身周那层已经极其稀薄黯淡的寒冰意志。
“凛雪！”吉安娜失声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
战场中心，那个刚刚以冰冠王座之力构筑了“绝对零度领域”、完成了对上古之神最终绝杀的身影，此刻正承受着远超所有人的压力与代价。
凛雪依旧保持着那个高举霜之哀伤的姿势，如同亘古不化的冰雕。但她身周那曾冻结虚空的、象征着诺森德本源寒冰之力的湛蓝光辉，此刻已微弱到几乎熄灭。象征着天灾军团绝对意志核心的冰冠王座虚影，在她身后剧烈地闪烁、扭曲，如同风中残烛。那由纯粹寒冰意志构筑的宏伟王座，此刻布满了蛛网般密集、深不见底的裂痕！裂痕深处并非坚冰，而是翻滚、蠕动的、令人心悸的虚空黑暗，如同尚未愈合的、流着脓血的伤口，正贪婪地吞噬着王座仅存的能量！
她身上那件融合了古老精灵工艺与死亡寒冰的盔甲，此刻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黯淡而布满细密的冰裂纹路，仿佛随时会崩解成尘埃。头盔之下，她原本如同极地寒冰般剔透的肌肤，此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灰白。那双曾冻结过无数敌人、洞察过灵魂本质的冰蓝色眼眸，光芒锐减，瞳孔深处是难以掩饰的巨大痛楚与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可怕的“空乏”。
力量被彻底抽干了。不仅仅是调动诺森德寒冰之力带来的暂时性透支，更是为了束缚和最终湮灭恩佐斯，她强行撬动了维系自身存在、维系与整个天灾军团灵魂链接的根基之力！一种源自骨髓和灵魂深处的冰冷刺痛感，如同亿万根细小的冰针，从她的四肢百骸、从意识的最深处同时爆发出来。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而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她能感觉到冰冠王座实体——远在诺森德冰冠冰川之巅的那座真正的堡垒——正在经历着同样的、甚至更剧烈的震动与崩裂。那是她的意志王座，是她统御天灾、压制亿万亡魂的权柄象征，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呜……”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闷哼，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这微小的声音，在这片诅咒尖啸渐弱、联军喘息未定的诡异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几位核心领袖的心头。
“陛下！”伯瓦尔·弗塔根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位身披厚重板甲、经历过无数惨烈战役的前联盟统帅，此刻动作快得惊人。他几乎是撞开了脚下粘稠的虚空血肉残骸，沉重的脚步在污秽的地面上踏出深深的凹坑，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凛雪身旁。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身份与盟约的微妙界限，一只覆盖着钢铁护手的大手，带着生者的温度与力量，稳稳地、毫不犹豫地扶住了凛妖王那看似坚不可摧、此刻却在微微颤抖的臂膀。
入手的感觉让伯瓦尔的心脏猛地一沉。那臂甲冰冷刺骨，透过钢铁传来的并非强大的力量感，而是一种极度的虚弱和……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颤抖！仿佛他扶住的不是掌控死亡的巫妖王，而是一片在狂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他从未想过，这个以意志冻结了尤格萨隆、冰封了恩佐斯的存在，竟然会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凛雪！你怎么样？”伯瓦尔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切与凝重。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凛雪头盔的缝隙，试图捕捉她眼眸中的信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被巨大痛楚和消耗淹没的冰蓝，以及那王座虚影上触目惊心的裂痕。
提里奥·弗丁也赶到了近前。圣骑士的眉头拧成了深刻的沟壑，他手中的灰烬使者光芒流转，柔和的圣光如同温暖的溪流，谨慎地尝试着靠近凛雪，试图驱散那缠绕在她身周的、由恩佐斯诅咒和力量反噬形成的双重阴寒。“那邪神的诅咒大部分冲你而来！你的灵魂……”弗丁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圣光在靠近凛雪体表时，与那残余的、本能的死亡寒气发生了微弱的排斥反应，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水珠滴在滚烫的铁板上。
萨尔和吉安娜也围拢过来，他们看着凛雪的状态和那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崩塌的冰冠王座虚影，脸上都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场胜利的代价，似乎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沉重百倍。
凛雪没有立刻回答伯瓦尔。她需要集中每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去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意识撕碎的剧痛和空虚感。她微微侧过头，冰蓝色的视线艰难地扫过伯瓦尔布满血污与关切的脸庞，扫过弗丁手中那温暖却让她本能排斥的圣光，扫过萨尔眼中毫不掩饰的忧虑，最后落在吉安娜写满焦虑的苍白面容上。
“……代价。”她的声音终于响起，透过那冰冷的面甲传出，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极度虚弱下的空洞感，音量低微得几乎要被远处尚未平息的岩石崩塌声淹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结的肺腑中艰难地挤压出来。“必须……付出的……代价。”她的目光最终投向那布满裂痕的王座虚影，那裂痕深处翻涌的黑暗让她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军团……需要……时间……稳定。”她艰难地补充道，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超越诺森德万载玄冰的意志，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物质位面与死亡国度的重重帷幕，如同最锐利的、淬着永恒之寒的矛尖，狠狠刺入凛雪的脑海！这感觉来得如此突兀，如此霸道，与她此刻极度虚弱的状态形成了致命的共振。
“呃啊——！”
这一次，凛雪再也无法压抑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呼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身体剧烈地一晃，如果不是伯瓦尔死死扶住，几乎就要当场栽倒。她的右手猛地抬起，死死地、用尽全身残存力气地抓住了自己的头盔！覆盖着寒冰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那头盔连同自己的头颅一起捏碎！
“凛雪！” “陛下！” 惊呼声同时从伯瓦尔、弗丁、吉安娜和萨尔口中响起，四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噬……渊……”凛雪的声音如同梦呓，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存在锁定的惊悸感。她的指缝间，头盔与颈甲的连接处，那由萨隆邪铁和远古寒冰铸造的、坚不可摧的巫妖王战盔，竟然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她的手指硬生生捏得向内凹陷变形！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恐怖的力量正在从内部向外挤压！
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那冰冷到冻结灵魂的“噬渊”意志贯注而来的同一刹那，另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却带着更强烈精神冲击的“声音”，如同游丝般，混杂在恩佐斯诅咒的余音、尼奥罗萨崩解的轰鸣以及她自身力量崩溃的剧痛之中，顽强地钻入了她的意识最深处。
那是一个……呼唤？
不，那更像是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承受了无法想象之酷刑后终于无法抑制的、濒临彻底破碎边缘的悲鸣！
“凛……雪……”
那声音……那灵魂的波动……熟悉到让她灵魂为之冻结，陌生到让她意志几乎崩裂！
阿尔萨斯·米奈希尔！
这声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的悲鸣，瞬间击穿了凛雪因力量透支和噬渊意志冲击而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那声音里蕴含的无穷无尽的痛苦、绝望、被永恒折磨的疯狂……以及那一丝几乎被磨灭殆尽、却仍旧固执存在的、对某个名字的呼唤……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凛雪意识的核心！
“噗——！”
一大口冰冷的、泛着幽蓝光泽的血液，猛地从凛雪紧抿的唇间狂喷而出！这并非凡俗的鲜血，而是蕴含着强大死亡本源与寒冰魔力的巫妖王之血！幽蓝的血液带着刺骨的寒意，喷洒在她脚下的虚空腐化血肉上，瞬间将那些蠕动的污秽冻结成一片诡异的暗蓝色冰晶，发出“滋滋”的冻结声。
“凛雪！”伯瓦尔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臂弯中那个身躯瞬间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变得无比沉重。弗丁的圣光瞬间变得明亮而稳定，试图涌入凛雪体内进行最基础的稳定。萨尔低吼一声，纯净的大地之力试图从下方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吉安娜的奥术能量化作最柔和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凛雪体内那狂暴混乱的能量流。
达里安·莫格莱尼也冲了过来，他单膝跪在凛雪面前，符文剑插在一旁，伸出覆盖着黑色甲胄的手臂，和伯瓦尔一起稳稳地撑住凛雪的身体。“大领主！稳住！您必须稳住！”他的声音带着死亡骑士特有的冰冷质感，却也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急切。
“阿尔……萨斯……”凛雪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被头盔扭曲变形，几乎无法听清。只有离她最近的伯瓦尔和达里安，才勉强捕捉到那破碎的音节。她的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灵魂深处那两股截然不同却又都无比恐怖的冲击带来的剧震。冰冠王座的虚影在她身后疯狂地明灭闪烁，裂痕深处涌动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加速了侵蚀的速度，发出令人不安的“窸窣”声。
伯瓦尔和达里安交换了一个无比震惊的眼神。阿尔萨斯？那个早已陨灭、灵魂理应消散的堕落王子？这个名字此刻从巫妖王口中吐出，结合她刚才的剧变和喷出的本源之血，其中蕴含的信息足以让他们这些经历过巫妖王之怒的老兵灵魂都为之冻结。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霜之哀伤，想到了巫妖王头盔中纠缠的意志……难道……
“噬渊……在……呼唤……他……”凛雪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词，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身体的剧痛。“痛苦……永恒的……痛苦……”她似乎能“看”到，在那片噬渊永恒的、连死亡本身都会被冻结的黑暗深处，一个破碎的金色灵魂被无数由纯粹绝望和痛苦凝聚成的锁链贯穿、撕扯，承受着永无止境的折磨。那声悲鸣，正是从那无间地狱的最底层传来！
这个感知让她本就濒临枯竭的意志核心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为了对抗恩佐斯，她几乎耗尽了诺森德赋予她的寒冰之力，甚至动摇了巫妖王权柄的根基。冰冠王座遍布裂痕，天灾军团因她的虚弱而躁动不安（她能感觉到遥远的诺森德，冰冠冰川深处某个阴冷角落里传来的、属于克尔苏加德的恶意窥探和蠢蠢欲动）。而此刻，噬渊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阿尔萨斯那饱受折磨的灵魂悲鸣更是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凿击着她灵魂深处那块从未愈合、名为“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旧伤！
守护艾泽拉斯的责任、维系脆弱盟约的压力、镇压天灾军团的本能、自身力量崩溃带来的虚弱……再加上这来自死亡国度最深处的冰冷召唤和那撕心裂肺的灵魂悲鸣……所有的重担、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愧疚与责任，在这一刻如同崩塌的雪山，轰然倾泻在她那已经遍布裂痕的意志之上！
“呃……”又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凛雪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开始被翻滚的、充满亵渎低语的虚空幻象和噬渊那纯粹的、冻结一切的黑暗所侵蚀。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脚下是沸腾的虚空之海和无尽的噬渊黑暗，而身后是摇摇欲坠、需要她守护的艾泽拉斯。任何一步踏错，便是永恒的沉沦。
“撑住！”伯瓦尔的声音如同战鼓，在她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和达里安的手臂如同钢铁的支柱，死死地支撑着她。“胜利属于我们！恩佐斯已经伏诛！看着你的士兵！看着你的盟友！看着你守护的世界！”他试图用现实和胜利的信念来锚定她濒临溃散的意志。
弗丁的圣光变得更加温暖和包容，不再试图强行驱散她体内的死亡寒气，而是化作一层柔和的、抚慰灵魂的暖意，包裹着她冰冷的意识核心，试图缓和那源自噬渊的极致冰冷和阿尔萨斯悲鸣带来的灵魂剧痛。萨尔低沉的吟唱声响起，带着安抚大地的韵律，稳定着周围狂暴的元素乱流，也间接地试图抚平凛雪体内那混乱奔突的能量。吉安娜的奥术能量则化作最精密的探针和稳定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她体内残余的、狂暴的寒冰魔力，避免它们在失控中进一步伤害她自身。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带着明显惊惶的喧哗声从联盟-部落联军的后方传来，打破了核心圈这凝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不见了！她不见了！”
“希尔瓦娜斯大人！”
“黑暗游侠将军消失了！”
声音迅速蔓延，引起一片混乱和不安的低语。被遗忘者的战士们显得尤为激动和困惑，他们茫然地环顾着这片充满虚空残渣和崩裂巨石的混乱战场，寻找着他们那位神出鬼没、性格乖戾的女王。
一个高阶黑暗游侠挤开人群，踉跄地冲到萨尔面前，他的骨质面庞上充满了程序化的表情也无法掩饰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大酋长！我们……我们失去了希尔瓦娜斯女王的踪迹！就在……就在恩佐斯被彻底湮灭、诅咒爆发的那一瞬间！一道强烈的暗影帷幕闪过，然后……她就消失了！只留下……留下这个！”黑暗游侠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摊开手掌。
在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几片羽毛。
漆黑的，如同最深邃的夜，边缘却流转着一丝不祥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暗绿色光泽的渡鸦羽毛。羽毛上还残留着强烈的、冰冷的死亡能量波动，但这能量与希尔瓦娜斯惯常使用的略有不同，多了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充满无尽恶意的气息。
萨尔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死死盯着那几片羽毛，仿佛要从中看出通往地狱的路径。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远方尼奥罗萨正在加速崩塌的、如同巨大黑色獠牙般的扭曲尖塔群。在那片混乱的能量乱流和空间裂隙中，他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极其隐晦的暗影轨迹，如同毒蛇滑入深潭，瞬间消失在空间褶皱的深处。
“噬渊……”萨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声音低沉而充满寒意。他瞬间明白了希尔瓦娜斯消失的原因。这个被遗忘者的女王，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盟友。她对死亡的探究、对力量的渴望、对所谓“自由”的极端追求，早已让她将目光投向了生者与死者界限之外更遥远、更禁忌的领域。恩佐斯陨落，虚空诅咒爆发的巨大能量扰乱了现实帷幕，而希尔瓦娜斯，这个对死亡能量有着超乎寻常敏感和掌控的存在，恐怕正是借着这股混乱，主动撕开了一道通往那传说中吞噬万物灵魂的终极监狱——噬渊的裂口！她要去做什么？寻找更强的力量？打破某种枷锁？还是……更疯狂的目的？
伯瓦尔、弗丁和吉安娜也看到了那几片羽毛，听到了萨尔的低语。他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希尔瓦娜斯的失踪，尤其是在这个胜利时刻、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消失，并且明显指向了那个连巫妖王都为之色变的“噬渊”，这无疑给刚刚结束一场史诗之战、本就疲惫不堪且内部猜疑未消的盟约，投下了一层更加深重的不祥阴影。这意味着威胁并未结束，只是从一个可怖的形态，转变成了另一个更加未知、更加深邃的恐怖。
“咳……”凛雪的咳嗽声打断了众人纷乱的思绪。又是一小口幽蓝的血液溢出她的嘴角，沿着冰冷的面甲边缘缓缓滴落。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伯瓦尔、弗丁、萨尔、吉安娜、达里安……最后落在那几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渡鸦羽毛上。
希尔瓦娜斯的消失，指向噬渊。而她刚才那撕心裂肺的感知——噬渊的冰冷意志和阿尔萨斯破碎灵魂的悲鸣……这一切绝非巧合。噬渊，那个吞噬灵魂的终极深渊，那个连典狱长之名都令人灵魂冻结的地方，它的触角，已经穿透了帷幕，牢牢地锁定了艾泽拉斯，锁定了她！而希尔瓦娜斯，更像是一个主动投向深渊怀抱的信号弹。
“噬渊……”凛雪的声音依旧嘶哑虚弱，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依靠着伯瓦尔和达里安的支撑，强迫自己站得更直一些。冰冠王座的虚影在她身后依旧闪烁，裂痕密布，但似乎因为主人意志的再次凝聚，那裂痕中翻涌的黑暗被短暂地压制下去了一瞬。“……必须……面对……”她看着手中那柄伴随着她崛起、此刻也仿佛感受到主人痛苦而发出低沉嗡鸣的霜之哀伤。剑柄上，那来自噬渊的极致冰冷和阿尔萨斯的悲鸣烙印，如同跗骨之蛆，清晰无比。
“但不是现在。”弗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老圣骑士的沉稳与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上前一步，灰烬使者的光芒稳定地照耀着凛雪。“你需要恢复，凛雪。艾泽拉斯需要你恢复！冰冠王座需要稳固！天灾军团需要他们的主宰！”他看了一眼那布满裂痕的王座虚影，眼中忧虑更深。“恩佐斯虽灭，它的诅咒仍在，虚空的余毒远未肃清。而希尔瓦娜斯的行踪……是另一个需要探查的谜团。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活着，并且恢复力量！”
萨尔沉重地点点头，毁灭之锤重重顿地，激起一圈土黄色的波纹，驱散着脚下依旧在缓慢蠕动的虚空污秽。“老弗丁说得对。噬渊……那是传说之地，连最古老的萨满典籍都只有模糊的警示。贸然追击，只会把我们刚刚赢得的胜利再次葬送。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了解，需要准备。”他看向凛雪，目光凝重而坦诚，“联盟与部落，生者与亡者，我们刚刚合力消灭了一个上古之神。这份盟约的力量，不能因为新的恐惧而再次撕裂。我们需要你，巫妖王，作为盟约的基石。”
吉安娜没有说话，但她凝聚起一团最为精纯温和的奥术能量，小心翼翼地将其送入凛雪体内，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尝试修补着她体内因力量透支和双重冲击而濒临崩溃的能量脉络。她的行动本身就是最坚定的支持。
达里安感受着臂弯中那具冰冷身躯传递来的、微弱却固执地试图重新凝聚的意志之火，他抬起头，覆盖着面甲的脸转向伯瓦尔和弗丁，灵魂之火在头盔深处稳定地燃烧：“黑锋骑士团将誓死拱卫冰冠王座。在陛下力量恢复之前，诺森德的天灾，由我们与弗塔根大领主共同镇压。”他的声音冰冷，却带着死亡骑士特有的、钢铁般的承诺。
凛雪沉默着。噬渊的冰冷意志如同附骨之疽，依旧在她意识的边缘盘桓、侵蚀。阿尔萨斯那声充满无尽痛苦的悲鸣，更是如同最深的烙印，烫在她的灵魂之上，带来阵阵幻痛般的悸动。她知道，那呼唤，那痛苦，她无法忽视，也不能忽视。是她的力量，她的抉择，最终将阿尔萨斯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无论他曾经犯下何等滔天罪孽，那份永恒的折磨，那份源自灵魂的悲鸣，都已成为她无法逃避的业债。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不是指向任何敌人，而是用那覆盖着冰冷护甲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巫妖王头盔的侧面，那个冰冷意识最初刺入的地方。指尖传来的是金属的冰冷，以及一种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标记”了的、挥之不去的阴寒感。这个动作细微，却充满了沉重的象征意义。
“……我知道……”凛雪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的凝重。“……责任……未了……”她的目光扫过脚下这片被上古之神污血浸透、正缓慢崩解回虚空本质的尼奥罗萨废墟，扫过那些精疲力竭、劫后余生却仍带着迷茫与恐惧的联军士兵，扫过伯瓦尔、弗丁、萨尔、吉安娜、达里安这些盟友坚定而忧虑的脸庞。
最终，她的视线越过破碎的巨柱和扭曲的空间裂隙，仿佛穿透了无尽星海和生死的帷幕，死死地“钉”在了那片感知中翻涌着永恒黑暗与极致痛苦的方向——噬渊！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几乎被痛苦和虚弱熄灭的意志之火，在这一刻猛地跳动了一下，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决绝光芒。那光芒并非炽热，而是极致的寒冷，带着一种为达目的不惜燃尽自身、冰封万物的疯狂与执着。
“噬渊……”她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却又仿佛在灵魂深处刻下血誓的低语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个词不再仅仅是带来痛苦和恐惧的名词，它变成了一个目标，一个必须被跨越的深渊，一个必须被终结的痛苦之源！为了阿尔萨斯那破碎灵魂的悲鸣，为了她自己背负的业债，更为了斩断伸向艾泽拉斯的、来自死亡国度最深处的贪婪触手！
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深吸了一口气。诺森德万载冰川的寒气，似乎通过某种无形的联系，跨越空间，带来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冰冷力量，暂时压下了噬渊意志带来的灵魂冻结感和阿尔萨斯悲鸣带来的撕裂痛楚。
“回……诺森德。”凛雪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她需要回到她的王座，回到寒冰力量的源头。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有一丝喘息之机，去修复冰冠王座的裂痕，去镇压蠢蠢欲动的天灾，去积蓄力量。为了最终的清算——那场指向噬渊、指向典狱长、指向那个破碎灵魂的终极远征。
伯瓦尔和达里安立刻感受到了她意志的转变，更加稳固地支撑着她。弗丁和萨尔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被更深的决心取代。吉安娜的奥术能量稳定地流转着，为凛雪构筑着临时的能量通道。
联军开始缓慢地、艰难地撤离这片开始加速崩塌的觉醒之城废墟。胜利的号角无法吹响，因为代价过于沉重，阴影过于巨大。士兵们相互搀扶着，脸上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是疲惫、茫然和对未来的深深忧虑。生者与亡者的界限似乎因为共同的创伤和未知的威胁而暂时模糊，但猜忌的种子，早已在希尔瓦娜斯消失的迷雾和凛雪力量崩溃的景象中悄然埋下。
凛雪在伯瓦尔和达里安的支撑下，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通往艾泽拉斯主物质位面的、由联军法师们勉强维持的传送门。每一步都伴随着冰冠王座虚影的剧烈闪烁和裂痕深处黑暗的涌动。她微微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尼奥罗萨那正在被虚空乱流吞噬的、巨大而扭曲的残骸。
恩佐斯湮灭了，但它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在无数灵魂深处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希尔瓦娜斯消失了，带着不祥的渡鸦之羽，主动投向噬渊的怀抱。
而噬渊冰冷的意志和阿尔萨斯破碎灵魂的悲鸣，则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牢牢地铐住了她的灵魂。
她收回目光，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只剩下冻结一切的决绝，望向传送门另一端那片熟悉的、风雪呼啸的诺森德冰原。那冰冠堡垒的尖顶，在精神感知中如同风中残烛。
真正的长夜，吞噬灵魂的长夜，才刚刚揭开它无尽黑暗的一角。而她，凛冬的女王，巫妖王凛雪，将拖着这遍布裂痕的身躯与意志，再次踏入那风雪之中。为了守护，也为了……那必须完成的救赎，或同坠永暗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