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深处,时间的流逝仿佛被周围永恒咆哮的风吼声所扭曲,变得粘稠而缓慢。林羽藏身于风蚀石柱的阴影中,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与这片死亡之岛的荒凉与死寂完美地融为一体。然而,在他的识海深处,《星辰变数诀》所化的周天星图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推演,无数代表能量、轨迹、因果的光影线条明灭不定,构建出前方山谷与沉风谷内正在上演的、无声却激烈的暗流。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牢牢锁定着两个关键区域。山谷内,黑水岛五人布设的那座诡异阵法,其散发出的阴冷污秽之力已然攀升至顶峰,如同一个即将胀破的脓包,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压迫感。地面上那些扭曲的黑色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黑光的浸润下缓缓蠕动,贪婪地汲取着从阵法中心——那片暗褐色、微微起伏的区域——渗透出的精纯而厚重的土系灵力。那被封印之物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觊觎与阵法的牵引,其躁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隐隐传出一种沉闷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搏动,仿佛有什么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即将挣脱束缚。
而在另一侧的沉风谷,那处风煞汇聚的核心悬崖上,定魂花所散发出的幽蓝色光点依旧在顽强闪烁,但其魂力波动似乎也受到地下躁动的影响,变得略微有些紊乱。巢穴边缘,那两只风吼兽幼崽更加焦躁不安,它们不再仅仅是在巢穴边缘徘徊,而是扇动着稚嫩的翅膀,发出尖锐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嘶鸣,不断望向山谷方向,显然也感知到了那股令它们本能厌恶和恐惧的污秽能量正在急剧膨胀。
“不能再等了……” 林羽在心中默念,冰冷的杀意与决绝在眼底凝聚成霜。“一旦阵法彻底激活,无论其结果是成功破封引来未知存在,还是失败导致能量失控爆炸,都必将引发毁天灭地的动静。届时,整个陷空岛的核心区域都可能被卷入其中,定魂花要么毁于一旦,要么成为众矢之的,我再想得手,难如登天!”
主动出击,打破平衡,驱狼吞虎!这个计划虽然险峻,但已是绝境中唯一的光。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缓缓扫过脚下这片被风煞侵蚀了万载的土地,最终定格在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布满蜂窝状孔洞、色泽深沉近黑的岩石上。这正是陷空岛的特产——风蚀石。 此石并非灵材,其形成源于无数年来狂暴风煞对普通岩石无休止的冲刷与渗透,导致其内部结构变得极其疏松且不稳定,如同一个天然的能量容器,封存了大量精纯却混乱的风煞之力。它本身脆弱,一旦受到足够的外力冲击,或者被性质迥异的强大能量引动,内部平衡就会被打破,瞬间释放出其中蕴含的风煞,虽无定向,威力也远不如修士操控的法术集中,但胜在爆发突然,能量性质纯粹且与周围环境同源,极难追溯源头,是制造“意外”扰动的绝佳材料。
目标锁定,林羽不再有丝毫犹豫。他如同最老练的刺客,开始将计划付诸行动。
首先,他并未动用消耗巨大、且可能引起地脉波动的完整地脉遁行术,而是悄然运转起那门残篇中记载的、侧重于敛息与短距潜行的基础法门——“地脉潜影”。此法门精妙之处在于,能让他将自身的气息、生命波动与脚下大地的脉动、周围风煞的流转韵律达成一种短暂的、浅层次的同步,使得他在移动时,仿佛化作了环境的一部分,极难被神识常规扫描所察觉。
紧接着,《流云步》的心法被他催动到极致。不同于以往追求速度与灵动,此刻他更侧重于步法中的“轻”、“柔”、“隐”。他的身形仿佛真的失去了一切重量,化作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流云阴影,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借助着石柱投下的扭曲阴影、地面上起伏不定的砾石堆的掩护,向着黑水岛阵法所在山谷的外围,开始了一段极其缓慢、却又坚定无比的潜行。
这是一个对耐心、意志与控制力都达到极致考验的过程。他的每一个脚步抬起、落下,都精确地计算在风吼声最响亮、能量波动最混乱的那个瞬间,利用环境的噪音完美地掩盖了那微不可闻的衣袂摩擦与足尖点地的声响。他的呼吸近乎停滞,心跳被强行压制到最低频率,周身毛孔闭合,不泄露一丝一毫的灵力与热气。《星辰变数诀》如同一个超频运转的算核,在他神识海中构建出前方区域的实时能量分布图,提前预警并指引他规避开那些黑水岛修士可能布下的、极其隐晦的灵力警戒丝线,以及山谷内那些残余风吼兽偶尔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的感知范围。
短短数百丈的距离,对于平日瞬息可至的林羽而言,此刻却如同跨越天堑。他花费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山谷入口附近的一处乱石堆后。这里距离黑水岛修士布阵的地点,已不足五十丈!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名疤面金丹修士脸上专注而阴鸷的表情,能看到另外四名筑基修士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他们眼中对即将完成阵法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是现在!时机稍纵即逝!
林羽将身体紧紧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从身旁拾起那块早已选定的、内部风煞之力充盈欲溢、仿佛一触即爆的风蚀石。他没有动用丝毫自身的剑元力或任何属性的灵力,以免留下独一无二的能量印记,招致后续的追踪。他纯粹依靠着对肉身力量的精妙掌控,以及《流云步》中一种极为偏门、用于在极端环境下传递物品而不带风声与力道的巧劲——“暗流送”。
只见他手腕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极其轻微地一抖一松。那块沉甸甸的风蚀石,仿佛瞬间失去了重量,被一股无形而柔和的推力包裹着,沿着一条计算好的、低平而迅疾的抛物线,无声无息地划过数十丈的距离,如同被一阵自然的微风吹动的砂砾,精准无比地、不偏不倚地,落向了那个由《星辰变数决》反复推演后确定的、阵法边缘能量流转最为活跃、也是几个关键符文交汇的脆弱节点!
整个投掷过程,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却又诡异地没有引起空气的任何剧烈流动,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完美地融入了周围永恒不息的风煞背景噪音之中。
下一刹那,变故陡生!
“嗡——!!!”
就在那块风蚀石与黑色阵法光幕接触的瞬间,其内部本就处于临界点的、精纯而混乱的风煞之力,受到了阵法本身那阴冷污秽能量的强烈刺激与侵蚀,如同点燃了引线的炸药,轰然爆发!
嗤嗤嗤嗤——!
无数道灰白色的、凝练如实质的细小风煞利刃,从那块瞬间粉碎解体的风蚀石中迸射而出,如同炸开的刺猬,带着尖锐的撕裂声,狠狠地冲击、切割、侵蚀在阵法那个关键的节点之上!这突如其来的、性质截然不同且充满破坏性的能量乱流,如同在一台精密仪器的齿轮中撒入了一把砂砾,瞬间打破了阵法能量流转的微妙平衡!
“什么人?!” 那疤面金丹修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在异响传来的瞬间,他便猛地转头,阴鸷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毒箭,射向石块飞来的大致方向,厉声喝道,周身金丹中期的灵压轰然爆发,带着浓烈的杀意。另外四名筑基修士也是经验丰富,瞬间停止了手中的法诀,各自祭出形态各异的法器——骨幡、黑钉、毒囊、鬼头刀,警惕万分地望向四周乱石,神识如同梳子般扫过。
然而,他们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能量失控的速度!也快不过被彻底激怒的领地霸主!
只见那原本稳定流转、散发着不祥黑光的阵法光幕,如同被投入烧红烙油的冰面,猛地剧烈荡漾、扭曲、变形起来!光幕上那些原本有序闪烁的扭曲符文,此刻像是发了疯一般疯狂明灭,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符文与符文之间原本和谐的能量连接被粗暴地打断,变得混乱不堪,彼此冲撞、湮灭!阵法中央那片暗褐色的地面,如同沸腾般剧烈起伏,甚至传来了清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碎裂声,仿佛下面的封印之物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与刺激,正在疯狂冲击着最后的束缚!
更致命的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内部能量紊乱与激烈冲突,整个阵法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一个濒临爆炸的炉鼎,不受控制地向外猛烈爆发出一股远比正常运行时强烈数倍、也混乱狂暴数倍的灵力冲击波!这股冲击波混杂了精纯的陷空岛风煞、污秽阴冷的黑水煞气、以及那被引动躁动的厚重土系灵力,形成了一种极其不稳定、充满破坏性的畸形能量混合体,以阵法为中心,如同决堤的洪流,又似爆发的山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山谷,甚至裹挟着无尽的碎石与尘埃,如同一条灰色的恶龙,悍然冲向了沉风谷的方向!
这股异常强烈、充满“入侵”与“亵渎”意味的混乱能量波动,对于能量感知天生极其敏锐、且将这片区域视为不容侵犯的绝对领地的风吼兽而言,不啻于在它们最敏感的神经上狠狠抽了一鞭子!是赤裸裸的宣战!
“吼——!!!”
首先回应的是沉风谷巢穴附近那两只早已焦躁到极点的幼崽,它们发出了尖锐至极、充满了本能恐惧与被侵犯领地的原始愤怒的嘶鸣,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一种血脉中的凶戾。
紧接着,仿佛是点燃了连锁反应的引信,山谷内外,那些原本只是在按照固定路线巡弋的低阶风吼兽,齐齐停下了动作,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汇聚成一片死亡交响乐的狂暴咆哮!它们的瞳孔在瞬间被暴虐的血色彻底充斥,失去了所有理智,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戮与毁灭欲望!青灰色的鳞片贲张,双翼疯狂扇动,卷起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凌厉风煞龙卷!
而最令人心悸、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是从陷空岛更深处、那片连风煞都呈现出不祥暗红色、空间都隐隐扭曲的危险区域中,传来的一声充斥着无尽愤怒、刻骨痛苦与滔天毁灭意志的恐怖咆哮!这咆哮声穿透了重重风煞的阻隔,比之前林羽与之交手时更加狂暴、更加歇斯底里,其中蕴含的裂魂之力,让远在石林边缘、早有准备的林羽都感到神识海一阵剧烈的刺痛,仿佛被无形的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是那头受伤的风吼兽首领!它果然没有真正远遁,只是退入了更危险的老巢深处舔舐伤口,积蓄力量!此刻,清晰地感受到老巢方向传来的、如此强烈且充满敌意的“入侵”与“挑衅”信号,尤其是那股污秽能量对它领地的“污染”,它内心作为王者的尊严与守护领地的本能被彻底点燃,压抑的伤势与之前的屈辱化作了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仿佛有远古巨兽在地底翻身。一道庞大无比、周身缠绕着近乎液化的青黑色风煞、颈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依旧狰狞外翻、不断渗出青黑色血液,但气息却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暴虐、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决绝的身影,如同从九幽炼狱中冲出的复仇魔神,以撕裂空气的恐怖速度,从岛屿深处那片暗红风暴区悍然冲出!它所过之处,狂暴的风煞如同尘子般向两边分开,乱石崩云,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它那额心那道风暴银纹,此刻不再是亮银色,而是亮起了刺目欲滴的血红色光芒,仿佛有血液在其中燃烧!
在它身后,更有七八头体型稍小、但同样獠牙外露、眼神血红、煞气冲天的成年风吼兽紧随其后,它们同样感受到了领地被侵犯的愤怒与王的召唤,组成了一支死亡的尖兵,带着碾碎一切、毁灭一切的恐怖气势,目标明确无比——直指那股混乱能量波动的源头,黑水岛修士所在的山谷!
“不好!是那头畜生!它没走!而且更疯了!结阵!快结黑水玄龟阵!全力防御!” 疤面金丹修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之前的阴鸷与掌控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与仓惶。他声嘶力竭地厉声嘶吼着下令,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做梦也想不到,在阵法即将成功的最后关头,竟会引来这头恐怖妖兽如此不顾一切的疯狂反扑!而且看其气势,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
四名筑基修士更是骇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试图改变阵旗方位,将原本用于破封的阵法强行转为防御。然而,仓促之间,心神已乱,又失了先手,他们的反应终究慢了何止一拍!原本流畅的灵力运转变得滞涩晦暗,那仓促凝聚的黑色防御光罩稀薄而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几乎就在那层稀薄得可怜的黑色光罩刚刚成型的瞬间,风吼兽首领那携带着滔天怒火与毁灭性能量的庞大身影,已然如同一颗燃烧的陨星,无视一切阻碍,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入了山谷,以最野蛮、最直接的姿态,一头撞在了那仓促形成的防御光罩之上!
“轰——!!!!!!!”
一声远超之前的、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在山谷之中猛然炸开!声音形成的实质音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连远处的石林都剧烈摇晃,无数碎石簌簌落下!那稀薄的黑色防御光罩,连一息都未能支撑住,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瞬间破碎、湮灭!狂暴的能量冲击失去了所有束缚,如同脱缰的毁灭洪流,向四周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那四名首当其冲的筑基修士,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未能发出,护体灵光便如同纸糊般被撕碎,身体在那毁灭性的能量冲击与物理碾压下,瞬间变形、撕裂、继而化为漫天血雾碎肉!他们手中的法器,无论是骨幡、黑钉、毒囊还是鬼头刀,皆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寸寸断裂,灵性尽失,化作凡铁碎片四散飞溅!
唯有那疤面金丹修士,凭借远超同伴的深厚修为与丰富的战斗经验,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落在一直悬浮于身前的黑色骨盾之上。那面刻画着狰狞鬼首的骨盾瞬间乌光大盛,幻化出一面凝实了许多的鬼首盾影,险之又险地挡下了大部分冲击。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被那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震得五脏移位,气血如同沸水般翻腾,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踉跄着向后暴退十数丈,才勉强稳住,脸色苍白如金纸,眼中充满了惊怒、心痛(损失了所有手下)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然而,风吼兽首领那被彻底点燃的、混合着伤势与屈辱的滔天怒火,远未平息!它猩红的瞳孔死死锁定住气息紊乱的疤面修士,将其视为了亵渎领地、伤害族群的罪魁祸首!它发出一声更加暴虐的咆哮,双翼疯狂震动,不再仅仅是凝聚风刃,而是引动了整个山谷内狂暴的风煞之力,化作无数道凝练如实质、边缘闪烁着空间涟漪的裂魂风刃,混合着它那足以震碎金丹修士神魂的恐怖音波咆哮,如同末日降临般的风暴,向着疤面修士铺天盖地、连绵不绝地倾泻而去!攻势之猛烈,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与此同时,后续跟来的那七八头成年风吼兽也如同虎入羊群,冲入了已然一片狼藉的山谷。它们疯狂地攻击着那些散落在地、依旧散发着污秽能量的黑色阵旗,用利爪撕扯,用风刃切割,将阵法彻底破坏;它们同样没有放过那些试图挣扎起身、或隐匿气息的黑水岛筑基修士(虽然已基本死绝),进行着残酷的补刀与撕咬。整个山谷,瞬间化作了一片血腥、混乱、充斥着怒吼、咆哮、风刃尖啸、濒死哀鸣与能量剧烈碰撞爆炸的死亡炼狱!浓郁的血腥气与黑水煞气、混乱风煞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怖氛围。
藏身于石林深处的林羽,透过神识“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计划的第一步,驱狼吞虎,完美实现,甚至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鹬蚌死斗的局面已然形成,而且激烈程度远超预估。黑水岛修士几乎瞬间团灭,仅剩的金丹修士也被彻底狂暴的风吼兽首领死死缠住,自身难保,根本无暇他顾。而风吼兽群的主力,包括最强的首领,也都被牢牢地吸引、牵制在了这片化作血肉磨盘的山谷之中。
他的机会,那稍纵即逝的宝贵窗口,已然打开!
目光骤然转向沉风谷深处,越过那片混乱的战场,精准地落在那处依旧被风煞瀑布笼罩的悬崖裂缝上,那点幽蓝色的光点,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指引前路的星辰。
是时候,行动了!去取那株关乎道途与承诺的——定魂花!
(第13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