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流程图设计完毕,接下来就是把它转成“老大哥”能认的机器指令,并制作成纸带。这活儿极其枯燥且不能有半点差错,一个细节的错就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陆知行负责最核心的编码活儿,而七室的同事们则负责辅助验证和后勤。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机房,没人再敢怠慢。
然而,活儿干到一半,一个想不到的困难冒了出来——“老大哥”的纸带输入机的一个关键传感部件,一个精密的微型继电器,因为老化彻底坏了!没了它,就算程序编得再好,也输不进计算机。
“备用件呢?”陆知行心头一紧。
“早用完了!”负责硬件的老张哭丧着脸,“这种苏制精密继电器,国内没生产,进口渠道也断了。所里打报告申请了小半年,一直没下文。”
真是怕啥来啥!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灭。王铁锤急得直转圈,嘴唇上都起了燎泡。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
陆知行强迫自个儿冷静下来。他盯着那个坏了的继电器,结构并不复杂,主要是内部一组铂金触点因电弧烧蚀而黏连了。
“能不能修?”他问。
“修不了!”老张摇头,“触点烧死了,而且线圈好像也有问题。咱们没备件,也没那么细的工具和材料。”
“要是…不修它,而是想招儿绕开它,或者找一个功能差不多的东西替呢?”陆知行换了个思路。前世在艰苦条件下搞科研时,这种“替代”和“绕行”的思维是必备本事。
“替代?这东西是特制的,尺寸、电流、响应时间都有要求,市面上根本找不着一模一样的…”老张下意识地反驳,但看着陆知行坚定的眼神,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市面上没有全新的,旧货市场呢?信托商店呢?”陆知行追问,“北京城里,应该有不少解放前留下的洋货,或者从旧设备上拆下来的零件?”
王铁锤眼睛一亮:“对!东四牌楼那边有几个信托商店,还有天桥市场,确实有些卖旧无线电零件和洋破烂的!可是…那些东西,能顶用吗?”
“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干等着强!”陆知行当机立断,“王主任,您坐镇这儿,接着完善程序。老张,你熟零件,跟我去淘!”
工夫紧迫,陆知行和老张借了两辆二八自行车,顶着北京早春傍晚的寒风,就冲出了研究所大门。
东四牌楼附近的信托商店里,光线昏暗,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物,从钟表、眼镜到留声机、旧书籍,应有尽有。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气息。
陆知行和老张一头扎进去,在卖旧无线电零件的柜台前仔细翻找。老板是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爱搭不理。
“老板,有没有这种小继电器?苏制的,或者欧美制的也行?”老张比划着尺寸。
老板抬了抬眼皮,摇摇头:“没有。那都是精密玩意儿,少见。”
一连问了几家,都是同样的结果。老张的心越来越沉。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时,陆知行在一个角落的杂物筐里,看到了一台破旧不堪、外壳已经破损的旧式电话交换机。他心中一动,走过去仔细查看。
“老板,这个能拆开瞅瞅吗?”
“那是废品了,五块钱,要就拿走。”老板懒洋洋地说。
陆知行毫不犹豫地付了钱,和老张一起,将那台沉重的旧交换机搬到店外角落,用工兵钳和螺丝刀开始拆卸。
打开外壳,里头是密密麻麻、布满了灰尘的继电器和塞孔线路。大部分继电器都比他们需要的那个大,但陆知行目光如炬,很快在边缘位置,找到了几个体积小巧、结构相似的继电器!看铭牌,还是德国西门子的老产品!
“试试这个!”陆知行小心翼翼地拆下一个。
老张拿出随身带的万用表,测量了一下线圈电阻和触点通断。
“线圈是好的!触点…有点氧化,但没烧死!打磨一下应该能顶用!”老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尺寸…稍微大了一点点,但固定座可以改!”
“就是它了!”陆知行当机立断,又将交换机里其他几个同型号的继电器都拆了下来作为备用。
带着这几个从“垃圾堆”里淘来的“宝贝”,两人骑着车,飞快地往回赶。寒风吹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心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欢喜。
回到机房,已是华灯初上。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着。
看到他们带回来的继电器,王铁锤等人立刻围了上来。老张和几个硬件好手二话不说,开始进行改造和适配活儿。挫刀、砂纸、电烙铁齐上阵。
夜深了,机房的灯光依然亮着。陆知行接着他的编码活儿,键盘(纸带穿孔机)的咔嗒声,与另一边硬件改造的细碎声响,交织成一曲紧张却充满希望的协奏曲。
这一次的“胡同淘金”,不光解决了燃眉之急,更在七室众人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这个陆知行,不光脑子活,路子也野,是个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