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琉璃的话如同利刃,刺破了殿内本就紧绷的空气,也精准地戳中了弥闾心中最痛、最不愿回顾的伤疤。
弥闾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仿佛要将翻涌上来的血腥气强行咽下。再睁开时,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痛楚与滔天的恨意。
“纠葛?深仇大恨?”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撕裂的痛感,“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萧执那疯子一厢情愿、扭曲到极致的占有欲!四年前,他将伽颜华禁锢在身边,视为私物,用尽手段折辱打压!伽颜华他不堪忍受,在断魂崖上,当着萧执的面,跳下了万丈深渊!”
即使时隔多年,再次提及那件事,弥闾依旧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弥闾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走到窗边,沉沉夜色笼罩着王宫,也压在他的心头。
他沉默片刻,声音里透出一种复杂的、近乎疲惫的沉痛:“具体细节,伽颜华从未细说,我也并非全然清楚。只知道,他曾是萧执身边的暗卫,为他出生入死,数次舍身相救。但萧执此人……性情偏执阴鸷,掌控欲深入骨髓。他将伽颜华视为独属于自己的所有物,用尽各种手段禁锢、折辱……我本想救他,但那是我对他利用居多,也只是想拿他来报复一下萧执,让人制造混乱的时候并没有收手,他也是真的想要寻死,于是从断魂崖上跳了下去。”
尉迟琉璃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有风闻,但此刻由弥闾亲口证实,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她难以想象,那个在龟兹灿烂阳光下逐渐舒展眉头、笑容清浅、在马背上身姿飒爽如风的青年,曾经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绝望,走向那玉石俱焚的一步。
“那……那后来呢?”尉迟琉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断魂崖深千仞,伽颜华既然跳了下去,又是如何……”
“是我救了他。”弥闾转过身,眼神在烛光下显得异常锐利,“断魂崖下并非绝对的死地,有一处隐秘的山洞通往生路。我早有安排人手在崖下接应,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跳得如此决然,我的人差点就没接住。”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深埋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庆幸。
尉迟琉璃点了点头,消化着这惊心动魄的过往,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美眸再次瞪向弥闾,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说起这个,弥闾,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之前是不是故意散布假消息,说我急病身亡,还故意留下线索,暗示萧执他要找的人很可能藏在我们于阗,把这滔天的祸水引到我们头上?!”
这件事她早有怀疑,只是之前忙于应对萧国密探的不断渗透,加之龟兹于阗结盟在即,一直隐忍未发。
弥闾被问得一滞,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尴尬,但立刻被更强烈的理直气壮覆盖:“当时情势危急!萧执像条嗅到血腥味的疯狗,几乎将西域翻了个底朝天!我若不放出些烟雾弹,混淆视听,分散他的注意力,他迟早会像跗骨之蛆般查到龟兹来!你们于阗国力强盛,兵精粮足,让他去查探一番又能如何?正好也让这头东方的巨龙知道,西域绝非他可以为所欲为的猎场!”
“你!”尉迟琉璃气得几乎要拔刀,俏脸涨红,“你知不知道他派了多少顶尖的探子潜入于阗王城?给我父王和几位王兄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我更是莫名其妙就成了他重点调查上‘替身上位假公主’!弥闾,你这算计可真够狠的!”
一旁的合撒儿默默地移开视线,深知此事确实是王子做得不地道。
弥闾见势不妙,立刻收敛了锋芒,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六公主,此事是我不对,手段欠妥,我向你郑重赔罪。但当时情况万分紧急,都是为了保护伽颜华,不得已而为之。你看,最终效果不是很好吗?确实牵扯了萧执大量的精力和时间,虽然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
尉迟琉璃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虽然心头的火气未消,但也明白此刻内讧毫无益处。
她更担忧沈沐眼下的处境:“罢了!这笔账我先给你记下!现在最要紧的是伽颜华!你安插的有眼线吗?能确定他现在还安全吗?萧执那个状态,谁能保证他不会再次发疯伤害伽颜华?”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复仇的火焰与决一死战的决心交织弥漫。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门被轻轻推开。
一身靛蓝常服,面色沉凝的萧锐,出现在了门口。
他显然已经在门外站了片刻,将里面的对话听去了大半。此刻,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种复杂的、沉重的疲惫。
看到萧锐,弥闾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仿佛找到了仇恨的宣泄口,厉声喝道:“萧锐!你还有脸来?!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合撒儿更是“锵”一声拔出了半截佩剑,寒光凛冽,直指萧锐。
尉迟琉璃也蹙紧眉头,警惕地看着萧锐,虽然这几日相处觉得这位王爷还算有趣,但此刻他姓萧,是那个疯子的弟弟!
面对弥闾的怒斥和森然剑锋,萧锐没有退缩,也没有动怒。他缓缓走进殿内,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他的目光扫过盛怒的弥闾,又看了看一脸冰寒的尉迟琉璃,最后沉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