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深水炸弹。
轰!
整个会议室,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王定国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变成了纯粹的错愕和茫然。他看看陆遥,又看看赵大海,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矿坑?
一个亿的投资?
埋?
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子涵更是吓得小脸煞白,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陆遥的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终于明白了,那条短信不是恐吓,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而主位上的赵大海,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
那强行挤出的笑容,一寸寸地消失,最后化为一片狰狞的铁青。
他那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陆遥,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掂量和审视,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意。
“你……说……什……么?”
赵大海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那肥硕的身躯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
“哗啦——”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壮汉,以及门口和窗边的几个人,同时动了。
他们无声地朝陆遥围拢过来,隐隐形成了一个更加紧密的包围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雨将至的压抑和危险。
只要赵大海一个手势,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撕成碎片。
“赵书记!陆董!这……这是干什么啊!”
王定国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挡在了陆遥和赵大海中间,脸上全是焦急的汗水。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都是为了西山的发展,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嘛!”
他以为这只是商业谈判的激烈冲突。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
赵大海根本没看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陆遥身上。
他想从陆遥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后悔,或者虚张声势。
但他失望了。
陆遥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甚至还端起了那个空茶杯,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从容得,仿佛眼前这些杀气腾腾的壮汉,都只是空气。
“王县长,你别紧张。”
陆遥放下茶杯,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我这个人呢,胆子小。所以每次做大额投资之前,都喜欢做点准备。”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条斯理地操作起来。
他打开一个程序,输入了一个简单的代码,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赵大海。
“我聘请了一个国内顶级的律师团队,专精刑事案件的,几十号人,现在应该正在分析西山村过去十年所有的公开案件和失踪人口报告。”
“我还成立了一个基金,叫‘安河县见义勇为及受害者援助基金’,不多,先期注资一个亿。专门用来奖励那些敢于揭发黑恶势力的人,以及抚恤那些……不幸的受害者家属。”
“哦,对了。”
陆遥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胳膊肘撑在会议桌上,双手交叉。
“我还找了几个朋友,退伍的,玩无人机和各种小玩意儿很厉害。他们现在应该就在西山乡的某个山头上,喝着茶,看着我们呢。”
“我跟他们约好了。”
陆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从我进这个门开始,每半个小时,我会给他们报一次平安。就像刚才那样。”
“如果超过时间,他们没收到信号。或者,收到了错误的信号。”
“那么,我准备的所有资料,包括那篇被删掉的帖子,古建军一家的悲惨遭遇,还有那具被埋在地基下的尸体……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那个几十人的律师团队,用最专业的手段,递交到所有该去的地方。”
“省里,市里,还有……京城。”
“同时,那一个亿的基金会,也会立刻召开线上新闻发布会,向全网悬赏赵书记你的所有犯罪证据。”
陆-遥说完,靠回了椅背,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赵书记,你看,我就是个商人,胆小,怕死。”
“所以,你现在要是让人把我打一顿,或者让我‘意外’失足掉进哪个矿坑里。”
“不出半个小时,整个中国,都会知道西山村的故事。”
“你说,到时候是你先找到我,还是上面派下来的专案组,先找到你呢?”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王定国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呆呆地看着陆遥,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
这……这是在拍电影吗?
林子涵紧攥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一些。她看着陆遥的背影,那份恐惧,不知不觉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取代。
而赵大海,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脸上的表情,在狰狞、惊疑、暴怒之间不断变换。
他想杀了陆遥。
现在就想!
但他不敢。
他不知道陆遥说的是真是假,但他赌不起。
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来谈判的。
他就是来掀桌子的!
他把自己的命当成了筹码,把整个西山村的黑幕当成了赌注,直接压了上来!
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有钱有势的疯子!
“你……”
赵大海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指着陆遥,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
“你吓唬我?”
“是不是吓唬你,你可以赌一下。”陆遥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可以现在就动手,看看半小时后,你的手机会不会被打爆。”
僵持。
恐怖的僵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王定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商业纠纷。
这是生死之局!
“赵……赵书记……”王定国声音发颤地开口,“陆董他……他就是开个玩笑,您别当真,别当真啊……”
“王县长。”陆遥打断了他,语气却很温和,“我没有开玩笑。而且,我相信你也不希望,一个能带动全县旅游业的重大投资项目,因为一些‘地基不干净’的问题,而彻底泡汤吧?”
他这是在提醒王定国。
也是在拿王定国当人质。
赵大海可以不在乎他陆遥,但不能不在乎王定国这个副县长。
王定国要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赵大海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了陆遥足足有半分钟,那双三角眼里翻涌的杀意,慢慢地,一点点地,被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阴冷的狠毒。
突然,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呵呵……呵呵呵……”
“好,好一个年轻有为的陆董!”
赵大海一边笑,一边缓缓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他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猛吸一口。
“既然陆董对我们西山的后山这么感兴趣。”
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烟雾后面,他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
“那我就,亲自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