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过，寒意渐浓。南疆边关接连传来捷报，苏战率领的铁骑屡建奇功，杀得敌军闻风丧胆。消息传回京城，众人纷纷猜测，待年末大军凯旋，朝廷必将对苏家重重封赏。
这份军功得来的荣耀，着实令朝中不少人心生嫉妒。可苏家的功勋，是实实在在用鲜血换来的。如今西域未平，周边诸国虎视眈眈，大晋皇室自然要倚重苏家。然而来日方长，谁又能预料往后局势？然圣心难测，今日倚重，来日未必不会忌惮。更何况五位皇子渐成派系，暗潮汹涌，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近日京城中最引人议论的，莫过于苏家即将结亲的消息。此事虽未明说，却已在世家圈中传开。据说已有两户显赫人家登门提亲：一是中书侍郎沈家，二是中禄少卿高家。这两家的公子皆是才俊，与苏家门当户对。
如今苏家两位小姐依旧每日前往尚学院求学，众人私下揣测，这婚事想必是要落在苏家大房嫡女苏蓁与三房嫡女苏媚身上了。
苏府的亲事在定汴京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涟漪。若说苏媚的婚事尚属门当户对，那沈蓁的姻缘则牵动着更多人的心思。
放眼朝堂，能与苏战比肩的武将唯有靖安侯。然则靖安侯向来懂得韬光养晦，除却奉旨出征，平日里多在京中静观其变；苏战却常年镇守边陲，麾下铁骑令敌军闻风丧胆。有这样一位手握重兵的父亲，苏蓁的婚事自然非同小可——她嫁入谁家，便意味着哪方势力将得到军方的鼎力相助。
龙椅上的那位对此心知肚明。所幸前来提亲的沈、高两家皆是清流文臣，与军中从无往来。这两家虽地位尊崇，却始终秉持中庸之道，尚未卷入皇子间的明争暗斗。
比起先前传闻中苏蓁倾心南王的风波，眼下这两桩婚事反倒让各方都松了口气。在这暗流涌动的时局下，这般安排恰似在激流中投下一方镇石，维系着微妙的平衡。只是不知这平衡，又能维持几时？
尚书院内内，清香袅袅，林新悦执笔轻蘸墨汁，状似不经意地问身侧的苏柔：“你那两位姐妹，可是真要出阁了？这些时日，连学院都不见她们身影。”
自慈恩寺一事后，苏蓁与苏媚便再未踏出府门半步。苏蓁被禁足于祠堂，苏媚则称病静养，连带着尚学院的课业也一并搁下了。
苏柔笔尖微顿，浅笑道：“母亲将此事瞒得紧，我也不过是揣测罢了。”
“说来倒也巧，”宋园园搁下茶盏，眸中掠过一丝探究，“你那姐妹二人倒是好造化。尤其是苏蓁，沈高两家公子皆是京中翘楚，这般姻缘着实令人艳羡。”她话锋一转，笑吟吟望向苏柔，“怎的这般好事就落不到你头上？”
苏柔佯怒掷下笔砚：“休要胡言！我还想在府中多尽几年孝道。”可指尖却不自觉收紧了——这般年纪的闺阁女儿，谁不会在夜深人静时，将那些心事翻来覆去地思量呢？
大抵是看不得苏蓁顺遂，尤其是从前各方面都不及自己的苏柔，如今竟有沈家这样的名门主动登门提亲——这无疑是变相认可了苏蓁的品性与身份。若非宋园园一旁反复劝说，苏柔恐怕还会揪着这事钻牛角尖，不肯释怀。
“你啊你，”李蓉蓉轻点她的额头，“正处大好年华，总得为自己的将来盘算盘算。你看那边，”她朝一侧努了努下巴，“你觉得他怎么样？”
李蓉蓉所指的方向，正是站在不远处的温南。苏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顾言恰好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看来时愣了一瞬，竟有些局促地移开了目光。
苏柔清楚温暖心悦之人是苏媚，然而。。用力咬着下唇，将满心情绪强压在心底。
曾经对苏媚痴心一片的少年，如今竟对苏家避之不及，以苏媚这般骄傲的性子，自然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
温南避开苏柔带着怨怼的目光，心里满是纠结。自从院考场上被苏蓁教训过一回后，他再见到苏蓁，便会莫名生出一股恐惧感。那是源于本能的对危险的忌惮，让他下意识想躲开苏蓁。何况当日赵宇宸还曾出面为苏蓁解围，温南在汴京城虽算个纨绔子弟，却也不敢招惹赵宇宸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主动去触苏蓁的霉头。再加上那日苏柔全程都没正眼瞧过他，这份少年人的炽热心意，也彻底凉了下去。
见苏柔面露难堪，林新悦不着痕迹地移开话头：听闻下月贵府苏老夫人要做寿，我可要早早备下贺礼才好。
苏家老夫人的寿宴向来是汴京城一大盛事。那排场之奢华，仪制之隆重，几乎要与宫宴媲美。老夫人最爱这般风光，总觉得寿宴越隆重，越能彰显苏家地位。苏瑞、苏宴两兄弟也乐得借机与朝中同僚往来应酬，自是极力操办。
这等场合，贺礼自然要精心准备。想来届时林新悦等京中贵女都会赴宴——毕竟每年此时，但凡是大晋有品阶的官员，几乎都会收到苏家洒金请柬。这般盛况，倒成了汴京城寒日里最引人注目的交际场。
宋园园闻言轻抚掌心，眸中泛起恍然之色：正是呢，险些忘了这桩要紧事。多亏林新悦提醒。她转向苏柔，笑吟吟问道：不知今年你为老夫人备了怎样的寿礼？
苏柔作为京城闻名的才女，每年寿宴呈上的贺礼总能令满座惊叹。若说苏媚献上的多是稀世珍玩，苏柔呈上的便是匠心独运的雅物。相较之下，苏蓁往年所赠之物，总免不了成为席间笑谈。
不过是一幅亲手绣制的肖像罢了。苏柔垂眸浅笑，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缠枝莲纹，语气温婉得恰到好处。
李蓉蓉眼中掠过一丝促狭：被你们这般说，我反倒好奇起来。不知那位四姑娘此番会献上什么贺礼？总不会因忙着备嫁，将老夫人的寿辰忘在脑后了吧？
伏在案前小憩的杨静仪闻言，冷嗤一声，拂袖离席。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飘进正在整理书卷的墨梵耳中。这些时日，他自然听闻了苏蓁即将定亲的消息，心中却隐隐觉得违和。那少女的眼神总让他想起蛰伏的幼兽，如今要将她困于后宅方寸之地，当真能如世人所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