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晟在西院门口加派了守卫,燕家兄妹就再也没能踏进西院半步。院内,苏蓁难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可这份安宁,却让有些人坐不住了。
这都第几日了?苏老夫人捻着佛珠,目光锐利地扫过垂首站着的燕依依,连院门都进不去,你是怎么做的?
燕依依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带着委屈:姑祖母,这真不怪依依。每次刚要靠近,那些守卫就说奉了四小姐的令,任谁都不让进。
是苏蓁!苏老夫人猛地一拍茶几,茶盏震得哐当作响,这丫头是成心要跟我作对!
麽麽连忙上前安抚:老夫人息怒,四小姐这般严防死守,怕是起了疑心。
燕依依低着头,心里却翻江倒海。在苏州时,那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被她柔弱可怜的模样迷得神魂颠倒?偏偏到了苏晟这里,连面都见不上。
不能再等了。苏老夫人突然开口,眼神变得深沉,依依,你可知道,若是等大老爷给苏晟定了亲,这一切可就都晚了。
燕依依心头一跳,隐约明白了话中的深意。
为了嫁给苏晟,你愿意付出什么?苏老夫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敲在燕依依心上。
她想起苏家的权势,想起苏晟英俊的容貌,想起那些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依依......愿意一试。
一连数日,苏府都显得格外宁静。燕家兄妹二人待在沁嘉堂的小院里,深居简出,不知在屋内筹划些什么。
这日,苏蓁刚走出院子,在回廊转角处不期然遇上了燕依依。只见她身着一件月白夹袄,下配翡翠色罗裙,确是一副典型的江南闺秀模样,在这汴京城中,这般吴侬软语养出的风致,倒也清新别致,足以引人侧目。
“四妹妹。”燕依依见到她,立刻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水蓁闻言,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表姐这是要往何处去?”
她难得的主动搭话让燕依依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睫,轻声应答:“正要回房做些针线。”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落寞,“左右……也无甚要事。”
“既然得闲,不如随我一同出府走走。”苏蓁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正打算去铺子里选几样首饰,表姐若是不嫌无趣,也可一同看看。”
这番话着实出乎燕依依的意料。苏蓁待她向来疏离,无论她如何示好都难以亲近,今日竟会主动邀约?燕依依自幼见惯了后宅女眷的种种手段,心下顿时警觉。然而,当听到“首饰铺子”几个字时,她眼底还是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光亮。
她悄悄抬眼打量苏蓁。今日苏蓁穿着一身雪青色云锦裙,衣料上用墨色丝线绣着鹤纹,外罩一件湘色比甲。她总是偏爱这些沉稳的颜色,却丝毫不显老成,反将肌肤衬得莹润如玉,通身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是旁人学不来的。燕依依心中不由泛起一丝酸意,自觉容貌并不逊色,可与苏蓁并肩而立时,总难免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一个是将门嫡女的雍容气度,一个是小户出身的拘谨局促。
越是比较,心中便越是渴望。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蓁发间那支芍药珍珠钗上,饱满的珍珠泛着温润的光泽,几乎晃花了她的眼。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眸中可能泄露的艳羡,轻声应道:“既然思妹妹相邀,那我便陪你走一趟吧。”
露珠与湖泊跟在两位主子身后,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位表小姐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眼界浅薄,几件珠钗首饰就能让她晕头转向,难怪姑娘先前说燕依依不足为虑。
一行人出了府门,乘着马车往汴京城最繁华的街市行去。苏晟特意安排了一队护卫随行,阵仗颇为气派。到了宝珠阁,苏蓁随意选了几样首饰,倒是燕依依,摸着这个玉簪,又摸着那个金镯,爱不释手的模样连掌柜都多看了几眼。平心而论,燕依依生得确实标致,尤其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与汴京城闺秀迥然不同。可惜这般小家子气的作派,生生折损了她的美貌——在汴京这样的地方,单凭一张脸是远远不够的。
苏蓁见状,倒是颇为大方,将燕依依看中的几样都买了下来。燕依依自觉与这位表妹亲近了不少,待到晌午时分,苏蓁便提议:“既然出来了,不如就在外头用膳。表姐想必还没尝过茶楼的菜色,寻常人可没这个口福。”
望着眼前气派非凡的酒楼,燕依依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这一上午,苏蓁又是买首饰又是添衣料,出手阔绰得让她眼花缭乱。这般富贵气象,更坚定了她要留在苏家的决心。
在二楼临窗的雅座落座后,小二报上一连串菜名,苏蓁从容地点了几样招牌。燕依依听得目不转睛,待小二退下,苏蓁才轻声道:“来这儿用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还是朝中官员,表姐稍后可要留意些。”
燕依依连忙点头。
苏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料手腕一颤,整杯茶都泼在了裙子上。燕依依惊呼:“四妹妹!”
“无妨。”苏蓁起身整理衣裙,“酒楼应当有更衣之处,马车里还备着衣裳。表姐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说罢便唤上露珠、琥珀:“随我来。”
见护卫也要跟随,燕依依急忙唤住:“四妹妹,这些护卫……”她独自留在这儿,终究有些不安。
“表姐不必担心。”苏蓁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人生事。况且这儿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最重体面。”话音未落已转身离去,待燕依依回过神,一行人早已消失在楼梯口。
燕依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苏蓁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们之间的差距,这让她倍感屈辱。更让她不甘的是,她听说苏蓁从前不过是个愚钝无知的草包,凭什么这样一个才学平平的人,却能独占苏家嫡女的尊荣,得父母万千宠爱,连御赐之物都能优先挑选?越是比较,心中的妒火就烧得越旺。
她学着苏蓁方才的姿态,端起茶盏小口啜饮,仿佛这样就能沾染几分对方的气度。
恰在此时,一行人从她身旁经过,在邻桌落座。为首的年轻人身着锦袍,气质儒雅,连随从的衣着都颇为讲究。想起苏蓁方才说的“非富即贵”,燕依依心中忽然一动。
那年轻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目光转来时,在看清她容貌的瞬间,眼中掠过一丝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