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朱慕没好气地瞪着他。
常遇春讪笑着挠头落座时，站在朱慕身后的蓝玉正对着自家姐夫怒目而视——这般惫懒模样实在有失体统。
朱慕转向刘伯温，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这些日子刘伯温屡献奇谋，其军事才能连李善长等人都难以企及。今日更难得的是他敢于直谏。方才那番话里的破绽，李善长等人未必没察觉，却一个在斟酌词句，一个在观望风向。倒是这位新来的谋士，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关键。
胡惟庸盯着刘伯温，心中暗恼。他确实在等旁人先开口，可见到刘伯温抢了先机，尤其见到朱慕赞赏的眼神后，更觉不快。正懊悔间，他忽然意识到：以汉王久经沙场的阅历，怎会犯如此明显的疏漏？
莫非汉王是在试探群臣，看谁有胆量直言进谏？
这绝无可能，汉王岂会做这等无聊之事。
胡惟庸转念想起汉王征讨脱脱时，那凭空出现的七万大军。他后来仔细研究过那场战役，始终想不通汉王是如何藏兵的。
难道这次也......
胡惟庸忽然展颜一笑，起身说道：刘大人恐怕误会汉王了。汉王向来谋定而后动，末将并非刻意奉承，而是认为汉王既然提出此策，定已想好如何让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至襄阳附近。
莫非汉王已如脱脱之战那般，暗中调兵遣将了？
哈哈哈！朱慕朗声大笑，老胡猜得不错。
胡惟庸喜形于色，得意地瞥向刘伯温。
刘伯温却未理会，只是疑惑地问道：汉王，当真在襄阳附近藏有兵马？
并非他不信朱慕，实在这事难以置信。襄阳乃军事要地，襄阳王博罗佛家奴也非庸碌之辈，岂会察觉不到敌军动向？
可看汉王神色，又不像玩笑。这......
刘伯温猛然想起一个传闻——汉王会撒豆成兵之术。
难道......
竟是真的？
金陵城，汉王府议事厅。
朱慕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放心，本王确实在襄阳附近埋伏了大军，但需本王亲临方能调动。不日我将启程前往襄阳。
在座众人与刘伯温想法相似，又听闻唯有汉王亲至才能调动兵马，愈发确信自家主公身怀异术。即便不是撒豆成兵，也定是神鬼搬运之类的仙法。
自登基大典真龙现世后，越来越多人相信朱慕乃神仙转世，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其中不少是朱慕麾下重臣，他们比百姓更笃信不疑，只因他们更接近汉王，见证过更多神异之事。
此番前往襄阳，我只带席道士和小和尚。其余人等按计划行事，静候濠州生变，以及陈友谅、徐寿辉求援。具体出兵方略，依先前所议。
贾鲁总揽全局，李善长负责粮草辎重，军机要务由刘伯温与胡惟庸共议，以刘伯温为主。
胡惟庸闻言，脸上得意之色顿时消散。
朱慕沉声道：朱一、常遇春等将领，全部听从刘伯温指挥，不得有误。
遵命！
众武将齐声应答，纷纷起身向朱慕抱拳行礼。
......
濠州城内。
父亲，孩儿不愿去金陵，更不愿投靠朱慕。
郭天叙面色涨红，挺直腰杆站在郭子兴的病榻前，神情倔强。
逆子！
郭子兴挣扎着想要起身教训儿子，却因动作牵动肺部，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郭天叙俯视着病榻上的父亲，看着这个瘦骨嶙峋、白发苍苍的老人，心中竟生出几分怜悯，往日的畏惧之情已荡然无存。
老爷别动怒啊！郭张氏连忙扶住丈夫，轻抚其背劝道：天叙既然不愿去就算了。这孩子性子倔，去了反倒可能得罪人。况且他与重八素来不和，谁知道朱重八有没有在朱慕面前说过咱们天叙的坏话。
妇人之见！郭子兴气得浑身发抖，没有朱慕庇护，就凭这个蠢材能守住我打下的基业？他能保住性命就是祖上积德了！
要是马秀英是亲生女儿，朱重八是亲女婿该多好啊！郭子兴在心中长叹。
父亲总是看不起我！郭天叙脸色由红转紫，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我治理庐州从未出过差错，为何您始终觉得我一无是处？
郭张氏也帮腔道：老爷，天叙只是欠缺历练。自从接手庐州事务后，他做得很好。就算比不上朱慕，总不会比朱重八差吧？
郭子兴拼命想要坐直身子，却虚弱得连这个简单动作都难以完成。曾经威风凛凛的猛将，如今只是个需要人搀扶的病弱老人。
看着丈夫这副模样，郭张氏不禁红了眼眶，转头劝道：天叙，要不你就听你爹的话，去趟金陵吧。朱慕与你年纪相仿，说不定能谈得来。
郭天叙见父亲如此，正欲松口答应，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马秀英的声音随即响起：爹爹，重八给您送药来了。
二字入耳，郭天叙顿时怒火中烧，昔日 之恨涌上心头。
“呸！我郭天叙绝不去江南！爹若非要巴结那朱慕，不如叫马秀英去！”
郭天叙甩袖踏出房门，迎面撞见马秀英。
“天叙，你要去哪？”马秀英拦住他问道。
“与你何干？”
郭天叙冷着脸大步离去。马秀英望着他的背影轻叹，转身进屋。
这个自幼相伴的弟弟，曾与她亲密无间。可自从她嫁给朱重八，姐弟情分便日渐淡薄，如今竟形同陌路。
她试过挽回，但朱重八始终是横在中间的阻碍。除非她离开朱重八，否则再难听见那声亲切的。
朱重八同样瞧不上郭天叙，加上孙德涯屡屡挑拨，二人势同水火。
马秀英走到榻前，见义父郭子兴病容憔悴，想到丈夫远在徐州，弟弟又这般疏远，不禁潸然泪下。
爹，您可好些了？她跪在榻边哽咽道。
郭子兴望着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义女，眼眶发红。
娘，这是重八从徐州捎回的药材，您拿去给大夫瞧瞧。马秀英将药包递给郭张氏。
郭张氏接过药，神色复杂。她曾视这义女如己出，还想许配给天叙，却被老爷以礼法为由阻拦。
她心知肚明——老爷是觉得儿子配不上这丫头。
当初她并未介怀，可自从老爷把秀英许给朱重八......
唉！那朱重八究竟有什么好！
郭张氏攥着药包，默然离去。
濠州郭府内，郭子兴突然死死抓住马秀英的手。
秀英！帮为父！他枯瘦的手青筋暴起，你一定要帮为父！
马秀英惊得泪珠悬在睫上，连忙点头：爹要女儿做什么？女儿万死不辞。
“快去徐州，找朱重八来救天叙！”
郭子兴的声音虚弱却急切。
马秀英惊愕万分：“什么？”
话音未落，郭子兴的手已无力垂下。他勉强扯出一丝笑，低声道：“秀英，你若是个男儿该多好……天叙不成器，守不住这份基业。本想着连同他一起托付给朱慕，可这孩子偏不情愿。”
他苦笑摇头，又缓缓道：“如今想明白了，朱慕终究是外人。秀英，你就像我亲闺女，这份基业不如交给我女婿。答应我——不，让朱重八答应，保天叙一世安稳。”
马秀英心乱如麻，未及开口，却见郭子兴突然剧烈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
“答应我……秀英，答应我……”
“我答应！爹，您别说了！”她慌忙替他抚背，泪水夺眶而出。
窗外，折返的郭天叙攥紧拳头，面容扭曲。
“好个亲爹！宁可把基业送给朱重八那，也不信亲生儿子！”他死死盯着马秀英的背影，猛地转身离去。
汉阳城下，轰然巨响中城门崩塌。
“城破了！杀进去！”元军欢呼震天。
博罗佛家奴兴奋挥拳，却见脱脱神色平静。
“汉阳已破，你为何不喜？”
脱脱淡淡道：“未到庆功时。”
他望向远方，心中暗忖：“朱慕……你何时出手？”
荒僻山道上，驼背的高大汉子与一道一僧默默前行。少年和尚频频侧目，打量着那佝偻的背影。
这中年人约莫三十出头，面色泛黄，生着鹰钩鼻和细小的眼睛，嘴唇上方与下巴蓄着浓密胡须。虽相貌 ，却生得异常高大，即便佝偻着身躯，仍比常人高出许多。
小师父，瞧什么呢？中年男子咧嘴笑道。
俺就想晓得汉王您这改头换面的本事是怎么练成的？莫非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易容术？
中年人得意地眯起眼睛。他前世做过不少行当，学过五花八门的技艺，本就不是什么善茬。这手改妆的功夫，还是跟个网红主播学的，经他改良后，妆容能保持更久。要说效果，称作易容也不为过。
这汉子正是朱慕，而那道士与小和尚，自然是席应真和姚广孝师徒。
听小和尚发问，朱慕板起脸道：都说了别叫汉王，如今俺姓李，得叫老李。
一时忘了。姚广孝挠着光脑袋，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
朱慕瞧着他这副天真模样，实在难以将其与后世那个阴鸷狠辣的妖僧联系起来。这小和尚日后究竟要经历什么，才会变成那般模样？
老李？老李？小和尚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您还没说这变脸的窍门呢？一路上憋了许久的好奇心，此刻终于按捺不住。
朱慕咧嘴一笑：真想学？
小和尚点头如捣蒜。
老道士在一旁撇嘴，这傻徒弟又要被戏弄了。也不知汉王殿下哪来这般兴致，总爱逗弄这小和尚。
听好了，这叫易筋化骨拉皮融肌 ，是俺们仙门的不传之秘。朱慕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老李，您当真是仙人？小和尚眼睛发亮。
那还有假？你可见过凡人能唤神龙？见过凡人有这般神力？见过凡人会变脸？朱慕面不改色地胡诌。
说话间心念微动，体内热流自掌心涌出，化作一条寸许长的金龙。自系统升级后，这股曾经外放的热流虽不能再吸收，却能随心操控，千变万化。
可化虚无，令人视而不见；可凝实体，刚柔并济，覆于兵甲表面形成无形护膜；更可如祭祀大典当日那般，随他心意幻化万千形态。
一条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