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体神丹!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了洛清寒的脑海。
她体内那场刚刚被强行平息的战争,似乎又有了复燃的迹象。不是灵力的暴动,而是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冰冷的战栗。
那股深入她神魂,改造她道基,被清微师叔称为“神力”的东西,就是李闲口中那该死的“种子”!
屈辱、愤怒、惊骇、绝望……无数情绪在她胸中翻腾,最后却都化作了一股无力的冰寒。
她引以为傲的修为,她坚守的正道,她清冷出尘的表象,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洛清寒,五行峰首席弟子,成了别人延续存在的“温床”,成了这老怪物眼中的“活体神丹”。
“师叔,万万不可!”
一声暴喝,打断了这死寂的绝望。
丹阳真人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但他还是鼓足了毕生所有的勇气,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步,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洛师侄乃五行峰首席,是玄清代宗主最看重的弟子,更是我万象宗未来的希望!您……您怎能将她当做丹药,囚禁于此!此事,于情于理不合,于宗门规矩不容!”
他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这是他作为药王峰峰主,作为宗门长老的职责。他可以畏惧清微,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峰的首席弟子,沦为实验品。
清微师叔缓缓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孩童胡闹般的淡漠与不耐。
“规矩?”他嗤笑一声,声音干涩,“在这清微谷,老夫的话,就是规矩。”
他甚至懒得再看丹阳真人一眼,目光重新落回洛清寒身上,那狂热的求知欲,几乎要化作实质,将她寸寸剖析。
“玄清那个小娃娃,老夫还没去找他算当年偷采老夫三叶还魂草的账。他若是有胆,自己来老夫这谷里要人便是。”
丹阳真人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知道,清微师叔说的是真的。
这位老怪物,辈分高得吓人,行事全凭喜好,宗门律法在他眼中,确实与废纸无异。
“可是师叔……”丹阳真人还想再争,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聒噪。”
清微师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沉重如山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丹阳真人。
他后面的话,连同呼吸,一并被死死地压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万丈深海,四面八方都是挤压而来的恐怖水压,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在这股气息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丹阳真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恐惧。他终于明白,自己与眼前这个老怪物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修为境界可以衡量的。那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清微谷,是他的领域。在这里,他就是神。
做完这一切,清微师叔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再也没多看丹阳真人一眼。
他蹲下身,与瘫坐在地的洛清寒平视。
“小丫头,别理那蠢货。
他懂个屁的‘道’。”
“他只看得到你是五行峰的首席,是宗门的未来。可老夫看到的,却是你体内正在发生的、万古未有的‘神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蛊惑的魔力。
“想想看,你的丹田是鼎,经脉是火路,五行灵力是凡火,而那‘神力’,是无上神火!寻常丹师穷极一生,不过是以外火炼死物。而你,正在进行一场以内火炼活神的旷世之举!每一次冲突,都是一次淬炼;每一次剧痛,都是一次蜕变。它不是在毁灭你,它是在‘升华’你!这等直指大道本源的炼金伟业,他一个只懂草木药性的蠢货,又怎么会懂!”
“疼?屈辱?”他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炼制任何一枚绝世神丹,哪一炉不是九死一生?你只是提前把这个过程,浓缩在了自己身上罢了。”
洛清寒死死咬着嘴唇,一丝鲜血从唇角溢出,让她苍白的脸颊上多了一抹凄艳。
她不说话,只是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她知道,这老疯子说的,从某种扭曲的“理”上来说,或许是对的,但这种将自己变成非人怪物的“造化”,她宁可不要!
清微师叔毫不在意她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你体内的五行灵力与那股神力,水火不容。每一次冲突,都在消耗你的本源。这瓶【九转碧落丹】,能调和五行,滋养你的神魂,让你的‘炉子’不至于那么快被烧穿。”
他用脚尖,又将那个碧绿的玉瓶,朝她面前推了推。
“收下它,住在这里,老夫保你活下去,甚至能让你变得比以前更强。”
“捏碎它,你现在就可以走。老夫保证,没人拦你。”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幽幽的,“然后,不出三个月,你就会在某一次灵力暴走中,把自己活活烧成一捧灰。连带着那只珍贵的‘小虫子’,一起陪葬。”
威胁。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威胁。
也是一个残酷的,无法辩驳的事实。
洛清寒的目光,从清微师叔那张疯狂的脸上,缓缓移到了地上的玉瓶上。
碧绿的玉瓶,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像一个美丽的陷阱,又像一条通往地狱的渡船。
她想到了李闲。
想到了他那双古怪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那个男人,是不是会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被“种子”轻易吞噬的、愚蠢的养料?
不。
她不能死。
无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她都不能就这么屈辱地死去。
尊严、骄傲、五行峰首席的身份……在活下去这个最原始的欲望面前,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在一旁被气息镇压,动弹不得的丹阳真人,眼中满是绝望和哀求。他希望洛清寒能保持她的骄傲,哪怕是死,也不能向这个疯子屈服。
然而,洛清寒让他失望了。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了那只被鲜血和尘土玷污的手。
指尖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用力。
她没有去看清微师叔,也没有去看丹阳真人。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小小的玉瓶。
在清微师叔满意的注视下,在丹阳真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洛清寒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片冰凉。
她没有将其捏碎。
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五指收拢,将那枚决定了她未来命运的玉瓶,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这个动作,代表了她的选择。
“嗬嗬……”
清微师叔喉咙里发出一阵怪笑,像是夜枭的啼叫,干涩而刺耳。
他站起身,拍了拍麻袍上的灰尘,脸上的狂热渐渐收敛,化作一种心满意足的平静。
“很好,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选。”
他不再多说一句,转身,背着手,迈着悠闲的步子,朝那间破败的茅草屋走去。仿佛已经吃定了洛清寒,再也翻不出任何浪花。
随着他的离开,那股镇压在丹阳真人身上的恐怖气息,也如潮水般退去。
“噗通!”
丹阳真人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望着那个将玉瓶死死攥在手中,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白衣女子,心中五味杂陈。有失望,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话语,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最终,他只能颓然地站起身,对着洛清寒那孤绝的背影,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为他的无能,也是为宗门未来的陨落。
他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出小径,每一步都像踩在宗门崩塌的废墟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嘶吼:“必须找到墨尘!哪怕是把整个修真界翻过来,也必须找到那个疯子!只有疯子,才能对付疯子!”
宗门的希望……洛清寒,被炼成活体神丹。
丹阳真人只觉得天,是真的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