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挖坑吗?”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像三片鹅毛,落入一锅滚沸的油里。
“轰”的一声,炸了。
葛从安身后的护卫们,脸色瞬间铁青。他们一路护送,历经艰险,对葛老何等敬重,何曾听过如此羞辱之言?几名脾气火爆的汉子,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森然的杀气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
山谷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
葛从安本人,更是气得须发皆张。他活了七十余载,在风水界被尊为宗师,连当朝王公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今日竟被一个黄口小儿问“会不会挖坑”?
“竖子狂悖!”葛从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闲,厉声斥道,“你可知老朽是谁?你布下此等伤天害理的邪阵,已是取死之道,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我管你是谁。”李闲掏了掏耳朵,仿佛被他的声音震到了,一脸不耐烦,“在我这山谷里,就两个身份。一个是能给小爷我干活的,一个是可以滚蛋的死人。老先生,你选一个?”
他笑眯眯地看着葛从安,眼神里却不带半点笑意,那是一种赤裸裸的、将一切都视作工具的审视。
这眼神,让葛从安心头一凛。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靠身份和道理去说服的正常人。这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无法无天的疯子!
“小姐,此人已入魔道,不可与之为伍!我们走!”葛从安当机立断,拉住柳姑娘的手腕,便要强行带她离开。
“走?”李闲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葛老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他抬起手,对着谷口那尊狰狞的魔神雕像,轻轻打了个响指。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雕像为中心,骤然扩散。刚刚被挖开的数百丈沟渠之中,沉寂的煞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翻涌起来。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从泥土中丝丝缕缕地升腾而起,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谷口,那几十名训练有素的护卫,瞬间感觉如坠冰窟,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们手脚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葛从安怀里的黄铜罗盘,指针“铛”的一声撞在盘壁上,疯狂地逆转,几乎要挣脱束缚飞出去!
“你!”葛从安脸色剧变,死死盯着李闲,“你竟能初步掌控此阵?!”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这不再是一个失控的炸药桶,而是一个握在疯子手里的、随时可以引爆的遥控器!
“掌控谈不上,就是能让它稍微‘活泼’一点。”李闲放下手,那些翻涌的煞气又缓缓沉寂下去。他踱到葛从安面前,近得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杂着书卷与尘土的苍老气息。
他伸出手,再次亲热地拍了拍葛从安的肩膀,专注的目光仿佛要将老者看透。
【叮!与高阶目标‘葛从安’发生深度交互,规则契合度‘中’……】
【概率性触发判定……成功!】
【你获得了‘风水感悟:龙脉辨气’】
【你获得了‘因果钦天监’】
脑海中清脆的提示音,让李闲嘴角的笑容越发真诚。
钦天监?朝廷里管天象风水的衙门?有意思,这韭菜的来头,比想象中还大。
“老先生,你看,我这儿风水不错吧?”李闲笑嘻嘻地说道,“现在,我再给你两个选择。一,带着你的人,留下来,帮我把这个‘百煞归神’局弄得更完美一点。
二,你们现在就走,我保证不拦着,不过嘛,万一我手一抖,这阵法提前‘熟’了,炸出来的煞气追上你们,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赤裸裸的威胁。
葛从安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煞白,又从煞白转为一片死灰。
他带来的护卫,个个武功高强,对付青玄观的普通道士绰绰有余。可面对这种近乎天灾的风水杀局,再高的武功也只是个笑话。
他走不了。
不仅是为了小姐的安危,更因为他身为风水宗师的直觉在疯狂示警。
这个年轻人,这个局,背后牵扯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在山谷气氛凝固到冰点时,刘半仙的身子却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那灰袍老者,浑浊的眼珠里先是困惑,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恐,嘴唇无声地开合,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葛……阁主……钦天……’他喉咙里挤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刺在李闲耳中。
李闲瞥了他一眼:‘念叨什么呢?’
这一问仿佛抽空了刘半仙全身的力气,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带着哭腔喊道:‘公子!是……是钦天监的葛宗师!当朝国师啊!他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膝盖撞在石子上都毫无知觉,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几乎是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晚辈……晚辈刘常庸,见过……见过葛宗师!您老人家怎么会……”
葛从安皱眉看了他一眼,显然不认识这号人物。
刘半仙这石破天惊的一跪一喊,让雷雄等镖师彻底懵了。
他们虽不识得葛从安,但‘葛宗师’三个字,以及刘半仙那副天塌了般的模样,已然说明了一切!
能让一个风水先生吓成这样的人物,能被这等人物恭敬护送的‘小姐’。
雷雄等人这才明白,自己一头撞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江湖风浪,而是一片能将皇权都搅碎的滔天巨浪!那位柳姑娘,哪里是什么镖货,分明是一尊他们连跪拜资格都没有的真龙!
李闲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寂静。
“行了,别在这认亲了。”他对着葛从安一抬下巴,“老先生,想好了吗?是挖坑,还是被坑?”
葛从安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珠飞速转动,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最终,目光落回到李闲那双毫无温度的笑眼上。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愤怒和震惊都已被他强行压入心底,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公子好手段,竟能操控如此凶阵,老朽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哦?”李闲眉毛一挑,“这么说,你有办法?”
葛从安心念电转。此子是疯子,更是魔王!
硬抗是死,逃亦是死。
唯一的生路,便是让他觉得我‘有用’!此阵虽凶,却处处透着粗糙与仓促,这既是致命的破绽,也是我唯一的筹码!我必须介入其中,只有成为这棋盘上不可或缺的一环,才能寻到那一线生机,甚至反客为主!想通此节,他强行压下心头的屈辱与杀意,脸上露出一副为大局着想的沉痛表情。”
“办法……”他的声音干涩无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死死攥住拳头,最终又无力地松开,“……谈不上。但老朽看得出,公子此局,杀机有余,根基却虚!此乃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你这是在玩火!一旦煞气反噬,我们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老朽……老朽或可帮你稳住阵脚,至少,能让大家多活几天!”
他这是在变相地提出条件,也是在试探李闲的底细。
“阵图?”李闲乐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总设计师在这儿呢。我需要的是一个懂行的‘施工队长’,能把我的‘草图’变成不会炸死自己人的‘精装房’。你要是连这点价值都没有,那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你的人试试,看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这山谷‘开花’开得快。”
至于人手调配权?哈,这还用问?”李闲夸张地一拍手,“简单!葛大宗师,你,就当个‘技术顾问’,负责动动嘴皮子,确保这群壮劳力别把自己挖坑埋了。他们,负责流汗卖力气。而小爷我嘛,”
他拖长了音调,懒洋洋地一指那口空锅,“我负责发工资——决定谁晚上碗里有肉,谁只能舔锅底。懂了吗?这叫‘层级管理’,学着点,老先生。”
“从明天起,你们,归葛老先生调遣。”李闲宣布道,“不过,规矩不变。”
他顿了顿,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
“干活,才有饭吃。”
“干得好,才能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