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第一缕晨曦刺破冯家渡上空的薄雾。
李闲早已站在了“天策侯府”的最高处，脚下踩着冰凉的瓦片，目光却滚烫。
他俯瞰着整个镇子，看的不是房屋，不是街道，而是气。
在他布局境风水师的眼中，昨夜被强行净化的冯家渡，就像一块被刮骨疗毒后的土地，干净，却也虚弱。
地脉之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人气更是涣散，只靠着一口热粥勉强吊着。
这不行。
“老板娘，拿纸笔来！”李闲头也不回地喊道。
萧倾歌抱着她那本宝贝账册，打着哈欠走上屋顶，将一张粗糙的麻纸和一根炭笔递给他。“又有什么鬼主意？我先说好，‘侯府’的账上，已经没有一个铜板了。”
“谁说要钱了？本侯爷现在玩的是资本运作。”他接过纸笔，直接趴在屋顶上，三两下就勾勒出冯家渡的简易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划动，炭笔留下纵横交错的线条，嘴里念念有词。
“这条河，水流太急，带走了财气，留不住人。”
“王虎！”
“到！”正在打谷场上组织镇民晨练的王虎，一个激灵，撒腿就往这边跑。
“带上你的人，还有所有能动的壮劳力，去镇子东头河道拐弯的地方，给我挖！把那里的河道拓宽三丈，水流放缓。再用挖出来的土，在西边那个洼地，给我堆一个土丘，上面种满槐树！”
王虎听得一头雾水：“侯……侯爷，这……这是为何？”
“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挖你就挖！”李闲眼睛一瞪，“那叫‘玉带缠腰’，‘龟蛇锁气’，不懂就去干活！人手不够，白天干不完，就让我的‘夜班员工’接着干！告诉他们，在我这儿干活，不仅管饱，干得越卖力，身体恢复得越快！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土丘！
“是！”王虎不敢再问，领命而去。
王虎离开后，一个亲兵小声嘀咕：“头儿，这……这不可能啊，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够呛。”
王虎抹了把汗，咬牙道：“侯爷的命令，可能不可能都得办！没看见吗？这位爷的手段，神鬼莫测，他说行，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李闲的笔锋又转向镇子的中心。“学堂的位置不对，煞气太重，孩子们坐不住。把冯家南边那个养马的院子给我拆了，学堂搬过去。那里是文昌位，坐在里面读书，脑子都灵光些。”
他又指向另一处：“织造工坊也要换地方，搬到东边去，卯位属木，利生长、生发。让那些娘们儿手脚快点，织出来的布都结实些！”
一条条命令，从李闲的嘴里蹦出来，听起来荒诞不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魔力。
萧倾歌看着地图上那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线条，蹙眉道：“你这是在……拆家？”
“这叫城市规划，懂吗？”李闲吹了吹图纸上的炭灰，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我这是在布一个局，一个能养活这满镇生民，还能自己生功德、运气的大局！”
“一个风水局，能当饭吃？”
“当然能！”李闲咧嘴一笑，“地气顺了，人就顺。人顺了，心就齐。心齐了，干活就有劲。晚上再让我的十五万‘员工’加班加点，开荒种地，改良土壤。用不了多久，这片地自己就能长出金子来！”
他将图纸塞进萧倾歌怀里：“你，总设计师。拿着它，去监工。谁敢偷懒，扣他家口粮。”
萧倾歌被这番歪理邪说噎得说不出话，低头看着那份堪称胡闹的“规划图”，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已经开始指挥镇民搬东西的男人，第一次对自己的账本产生了怀疑。
或许，有些东西，真的不能只用“支出”和“收入”来计算。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镇南王陆擎苍的帅帐内。
气氛压抑如铁。
一名斥候单膝跪地，声音发颤：“禀王爷，冯家渡……冯家渡的祭坛被毁，所有布置……都失效了。黑石镇派去的人，全无音讯。如今镇子被一个自称‘天策侯’的年轻人接管，他还……他还扣下了戊字营的一队弟兄。”
“天策侯？”陆擎苍猛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混着血迹滴落，“圣月皇朝哪来的天策侯？”
帅帐的阴影里，那个灰袍人缓缓走了出来，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一个有趣的变数。”
“变数？”陆擎苍霍然起身，眼中怒火喷薄，“我的人死了，你喂养的‘恶魔’也没了，你跟我说这是个有趣的变数？”
“一枚棋子？王爷，你的格局小了。”灰袍人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事实，“冯家渡连棋子都算不上，它只是我这张网上的一根丝线。我布下的这张网，以皇朝七大域州的每一座府城为节点，以每一条官道驿路为脉络，早已将这江山包裹得密不透风。你毁掉一根丝线，只会让我的网，在愈合时收得更紧。涟漪？不，连吹动蛛网的微风都算不上。”
他看向陆擎苍，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倒是这个‘天策侯’，有点意思。他能破我的局，说明他至少是个风水师。可他破了局，却不走，反而留下来收拾烂摊子，养那一方百姓……”
灰袍人笑了，笑声沙哑：“他想做什么？想当圣人吗？想靠这点微末的功德，去补天？”
陆擎苍冷静下来，他听出了灰袍人话里的深意：“你的意思是？”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灰袍人缓缓踱步，“他能救一个冯家渡，能救十个吗？能救一百个吗？当瘟疫在东边蔓延，当兵灾在西边燃起，当洪水在南边泛滥，当整个皇朝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时，他这个小小的天策侯，又能做什么？”
陆擎苍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仿佛看到了一只飞蛾在黑暗中奋力扇动翅膀，点亮了微弱的光，却引来了更多的黑暗将其瞬间吞噬。那光芒熄灭瞬间所产生的极致黑暗，让他不寒而栗。原来，希望，也可以成为最毒的养料。”
灰袍人的声音压低，如同魔鬼的低语：“到那时，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你儿子登场时，最完美的铺垫，而他积累的那些民心和气运，也会在绝望的浪潮中，顺理成章地，转移到‘紫微命格’的真正主人身上。”
陆擎苍的呼吸一滞。
他明白了，这个神秘人，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他要的，是从根源上，摧毁所有希望，然后，再赐予一个由他掌控的、唯一的希望。
“青玄宗那边……”陆擎苍沙哑地开口。
“黑石镇与黑木镇，一南一北，互为犄角，拱卫着整个临江府。这片区域，是青玄宗在南境布下的第一张‘血网’，也是他们经营多年的根基。这个‘天策侯’，他不是在拔一颗钉子，他是在撕扯这张网的核心，是在刨他们的祖坟。青玄宗那群自视甚高的蠢货，可比你更在乎这份‘家业’。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安坐此地，就能欣赏一出狗咬狗的绝妙好戏了。”
……
冯家渡。
整个镇子，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在李闲的威逼利诱和“双倍口粮”的刺激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男人挖河堆山，女人纺纱织布，就连半大的孩子，也在胡巧的带领下，漫山遍野地辨认草药，为新开张的“回春堂”补充库存。
胡郎中坐镇药堂，忙得脚不沾地。镇民们积压了太久的病痛，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而胡巧，则成了他最得力的帮手。
那篇《青囊吐纳诀》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短短几天，她体内的气感便已生根发芽。如今采药，她能跑得比兔子还快，熬药时更是精神百倍，原本需要一个时辰才能熬好的药，她半个时辰便能功成，药效还更胜从前。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车泥土被倾倒在西边，一个土丘的雏形终于形成。
李闲站在土丘顶上，双手掐出一个古怪的印诀。
“地气为根，人气为干，我心为引，秩序为天！”
他猛地一跺脚。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个冯家渡。
正在河边收工的王虎只觉得脚下一震，一股暖流从地底涌上来，瞬间洗去了满身的疲惫。
织造工坊里，一个正在穿针引线的妇人惊奇地发现，自己那有些昏花的老眼，竟变得清晰了许多。
学堂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洪亮有力。
整个冯家渡，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那肉眼不可见的稀薄气运，在李闲这个“大局”的调动下，开始缓缓流转，汇聚，凝而不散。
萧倾歌站在“侯府”院中，看着这一切，手中的账本无声地翻开新的一页。
她提笔，在“资产”那一栏，写下了几个字。
“无形资产：风水局一座。”
写完，她又抬头望向远处土丘上那个迎风而立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就在这时，夜幕降临。
土丘之下，平整过的田野里，一道道虚幻的身影凭空出现。十五万军魂，扛着锄头，推着石磨，开始了他们的“夜班”。
李闲从土丘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上的土，正好看到萧倾歌。
“怎么样，老板娘？”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这套商业模式，还行吧？白天人干，晚上鬼干，24小时创造价值。这叫……生态闭环！”
萧倾歌合上账本，淡淡道：“青玄宗的人，快到了。”
李闲的笑容更盛了。
“来得好。韭菜长肥了，总得有人来收割。”
“是你收割他们，还是他们收割你？”
“你说呢？”李闲扛起那面“秩序”大旗，朝着镇外走去，“走，带你去看看我们天使轮投资的第一个回报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