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是尖锐的,像无数把无形的刀子,刮过耳膜,灌入肺腑。
失重感如影随形,下方是深渊,是咆哮的、看不见底的黑龙江。
李闲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萧倾歌的身体很轻,也很凉,像一块上好的寒玉,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月光下微微颤动,耗尽了所有力量。
“刺激。”
李闲咧嘴,对着呼啸的狂风,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压倒了身体的疲惫与灵魂的震荡。
他不是武夫,没有踏空而行的本事。他也不是神仙,不能御风而行。
他是一个风水师。
在风水师的眼中,天地万物,皆有“气”的流转。山有脉,水有势,风,自然也有它的“道”。
他闭上眼,心念在一瞬间沉入极致的专注。
【叮!浅层信息解析启动!】
周遭的一切,在心念的“舔舐”下,化作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气流。有从高空下压的死气,有从江面蒸腾的水汽,有被山崖割裂的乱气。
它们狂乱,暴躁,毫无章法。
但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李闲精准地捕捉到了一道相对平缓、盘旋向下的气流。它就像是湍急瀑布中,一条贴着崖壁缓缓流淌的细小水线。
那是生门!
李闲猛地睁开眼,眼神亮得惊人。他调整着怀中萧倾歌的姿势,用自己身体的扭转,带动两人在空中划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笨拙却又坚定地,朝着那道“生门”气流靠了过去。
下坠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丝。
“噗通——!”
一声巨响,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吞没了两人。
巨大的冲击力险些让李闲脱手,他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虬结,死死地将萧倾歌扣在胸前。
江水不是静止的。
黑龙江的暗流,比想象中更加凶猛,像一只水下的巨兽,拖拽着他们,要将他们卷入江心深处。
李闲憋着一口气,在漆黑的水下奋力睁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浑浊。他不敢动用灵力,那会让他成为黑暗中更显眼的目标,天知道天玄剑有没有在岸上盯着。
他只能凭借着落水前对地形的瞬间记忆,以及风水师对水势的本能判断,朝着记忆中河岸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划动。
每一次摆腿,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铁闸。
怀里的人,是他唯一的信念,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不知过了多久,当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四肢都开始变得麻木时,他的脚尖,终于触碰到了一片湿滑的淤泥。
有救了!
李闲精神一振,双脚猛地发力,连滚带爬地将两人拖上了满是鹅卵石的浅滩。
“咳……咳咳!”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冰冷的江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水腥味的空气。
月光洒在江面上,碎成一片粼粼的银光。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江水拍打岸边的“哗哗”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翻过身,顾不得自己浑身的狼狈,第一时间去查看萧倾歌的状况。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呼吸很微弱,若有若无,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李闲心头猛地一揪……他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哈出一口白气,小心翼翼地凑到萧倾歌身边,将她扶起,让她虚弱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为她挡住刺骨的江风,同时用体温为她取暖。“老板娘,条件艰苦,先拿我这人肉暖炉凑合一下,别嫌弃火力不够旺。”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一块冰冷的石头坐下,闭上眼,任由脑海中那些被暂时压下的信息流,缓缓浮现。
【临时能力:‘因果清算’已失效。】
【因果链接追溯完成,获得残缺数据流:‘天玄黑市网络图(不完整,高挥发性)’。备注:该数据流将在十二个时辰后彻底消散。】
【警告:宿主精神海因强行承载‘皇道敕令’,出现轻微规则裂痕,请尽快休整。】
李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
规则裂痕?小伤。
十二个时辰的时限?足够了。
他用一次凶险的“碰瓷”,换来了天玄剑黑市网络的一部分“后台数据”。
这笔买卖,血赚!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倾歌醒了。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清冷的凤眸在看到李闲的瞬间,紧绷的神色才略微放松。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别动。”李闲连忙凑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老板娘,你这员工福利不行啊,加班加到差点殉职,连个工伤补贴都没有。”
萧倾歌没有理会他的贫嘴,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荒芜的河滩,声音沙哑地问:“我们……逃出来了?”
“技术性撤退,说逃多难听。”李闲从地上捡起一根光滑的石子,在手里抛了抛,“放心,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我们这种旱鸭子,阎王爷不收。”
“我失算了,高估了龙气的残存之力,也低估了她窃取一城人心的手段。”
“嗯?”李闲一愣,“道歉干嘛?因为没请我吃庆功宴?”
“我不该冲动,动用龙气。”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弱和懊恼,“此为失策,不仅未能一举拿下她,反而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让我们陷入了绝对的被动。”
李闲抛着石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她苍白的侧脸,那双总是清冷高傲的凤眸里,此刻竟带着一丝黯然,忽然觉得,那些习惯性的骚话,有点说不出口了。
“拖累?”他嗤笑一声,把石子扔进江里,溅起一小朵水花,“老板娘,你搞清楚,刚才不是你,我已经被那个女鬼打包成‘货物’,贴上标签准备发货了,再说,我这天策侯的功德和气运都是给你这皇朝打工赚的,你刚才动用龙气,那叫老板亲自下场技术指导,懂吗?我这要是被卖了,你上哪再找我这么物美价廉的员工去?”
他挪了挪位置,坐得离她更近了些,挡住了一些从江面吹来的冷风。
“你那是救了我的命,懂吗?我李闲的命,金贵着呢。一命换一命,现在是你比较亏。”
萧倾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下,这个青年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挂着水珠,脸上带着痞气的笑容,眼神却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她眼中的黯然,渐渐被一抹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天玄剑……”她轻声开口,将话题拉了回来,“她不会善罢甘甘休的。我们在天玄城,恐怕……”
“恐怕会很热闹。”李闲替她说了下去,脸上非但没有忧色,眼中反而燃起一簇夹杂着疯狂与算计的野火,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终于找到了反咬一口的机会。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她以为毁了望江楼,我们的交易就砸了。她以为放出狠话,我们就会夹着尾巴逃跑。”
她不知道,她那本从不示人的‘账本’,被我偷偷拓印了一页下来,虽然墨迹很快就会消失,但也足够我按图索骥,给她送份大礼了。
李闲站起身,走到水边,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天玄城轮廓,那座在夜色中如巨兽般蛰伏的城市。
“紫魂参……”萧倾歌扶着石头,勉强支撑起身体,声音因虚弱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还要回去?”
她的凤眸中带着忧虑与不解,但更多的,是对那株紫魂参无法掩饰的渴望。
李闲转过身,月光在他的眼底,点燃了两簇野火。
“她不是喜欢做生意,喜欢把人当‘货物’吗?”
“那我就去她的‘仓库’里,自己‘提货’。”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笑容狂野而自信。
“她不是说,要把我卖个好价钱吗?”
“正好,我也想看看,她那些藏在仓库里的‘货物’,到底值多少功德。”
“老板娘,你这‘天策侯’的任命状,管不管强抢啊?”
萧倾歌看着他,看着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心头的沉重与虚弱,竟被这股疯狂的感染力冲淡了许多。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天策,只为复兴。”
“那不就得了。”李闲一拍大腿,“我这是去劫富济贫,劫她的‘恶’,济我们的‘德’,这可是天大的善举!完全符合公司章程!”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
李闲走到萧倾歌面前,朝她伸出手,手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