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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海平面,墨蓝色的天幕上开始点缀起稀疏的星辰。疯狂冒险号的船长室内却灯火通明,洋溢着与外界幽暗深海截然不同的温暖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气,那是烹饪带来的、艾莲过去在深海从未体验过的复杂而诱人的味道。

厨房的方向隐约传来对话声。毒岛冴子清冷平稳的指导声和艾莲带着些许不确定、但十分认真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

“毒岛姐姐,这样……真的可以吗?” 艾莲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似乎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什么。 “嗯,手腕用力要均匀,对,就是这样。”毒岛冴子的回应总是简洁而肯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对于艾莲而言,这位紫发的女性身上散发着无比浓烈的、属于船长的气息。那是无数次并肩作战、亲密接触后留下的深刻印记,仅次于船长本人。加之毒岛冴子本身就是船长承认的爱人,地位超然,且对自己流露出的皆是沉稳的善意与耐心的教导。这一切都让艾莲几乎本能地对毒岛冴子产生了强烈的信任和依赖感,学习起来也格外专注。

令人惊讶的是,艾莲在烹饪一事上似乎颇有天赋。或许是源于猎手对食材处理的某种共通直觉,或许是那份不想辜负教导的认真,在毒岛冴子几下点拨之后,她很快就能上手帮忙。没过多久,几样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被端上了餐桌。

开饭的时间到了。餐桌见证了疯狂冒险号船员人数的变迁,最初只有傅坤泽一人漫不经心地进食;后来多了毒岛冴子,两人在小桌旁对坐或并坐;小陈获得新生后,三人围坐,不拘位置,因为无论如何,左右总是亲密无间。

而现在,变成了四个人。

夕阳的余晖将甲板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傅坤泽却浑然不觉,他正叉着腰,站在那尊雷打不动的石像鬼面前,进行着每日例行的、注定失败的说服教育。

“老石头,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傅坤泽用手指关节敲着石像鬼冰冷坚硬的膝盖,发出咚咚的轻响,“想象一下,海风迎面吹来,浪花在脚下翻滚,你巨大的石翼真正地舒展开,而不是像个装饰品一样缩在后面。那才是真正的自由,比当个固定装饰酷多了。”

石像鬼眼窝中的幽绿火焰毫无波动,低沉刻板的声音直接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固执:“船长,您的提议缺乏基本逻辑。我是一座石像。石像的职责是稳固、守护与观察。吹风、感受浪花、体验自由此类概念与我的本质定义严重冲突。请您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尝试。”

“啧,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傅坤泽丝毫不气馁,反而凑得更近,几乎把脸贴到石像鬼那粗糙的石质脸庞上,“本质是可以改变的嘛。你看我的船,一开始也就是条普通幽灵船,现在呢?又是长骨头又是长鳞片的。你也可以进化啊!比如……嗯……变成会动的魔法石像鬼?多霸气!”

“变异是低概率事件,且通常指向不可控的混乱。稳定的形态才是长久存在的保障。我对自己当前的形态与职能非常满意。” 石像鬼的声音毫无起伏,甚至带上了一丝,可能是傅坤泽的错觉的您很烦的意味。

“满意什么啊满意!你都没试过别的……” 傅坤泽还在喋喋不休,试图找出新的歪理。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毒岛冴子并未提高音量,只是用她那特有的、清冷而平稳的声调开口道:“傅君,晚餐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精准的冰线,瞬间切断了傅坤泽所有滔滔不绝的歪理。傅坤泽身体一僵,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回头看向毒岛冴子:“啊?哦……这么快?”

毒岛冴子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紫眸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说呢?”

傅坤泽只得放弃了对石像鬼的骚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吃饭吃饭。”他临走前还不死心地拍了拍石像鬼的肩膀,如果那能算肩膀的话:“老石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啊!明天我再来跟你分析一下动态雕塑的艺术价值!”

直到傅坤泽的身影跟着毒岛冴子消失在通往船长室的舱门后,石像鬼眼窝中的幽绿火焰才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摇曳了一下,仿佛一声无声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它那亘古不变的蹲踞姿态,似乎也变得更加坚定了,坚决不动摇。

周围甲板上,几个正在擦拭栏杆或整理缆绳的亡灵鼠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它们猩红的眼睛目送着船长离开,然后又继续无声地忙碌起来,仿佛刚才那场单方面的辩论只是甲板上又一个微不足道的日常插曲。

回到船长室,暖色的灯光流淌在光洁的桌面上,映照着几副精致的碗筷,空气中食物的香气愈发浓郁。毒岛冴子没有丝毫犹豫,脚步轻盈而坚定,径直绕过了傅坤泽常坐的主位旁边那两个空位,而是选择了主位正对面的那个座位,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这个举动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她独有的、冷静而周全的考量。

在她左手边空出一个位置,右手边也空出一个位置。如此一来,傅坤泽的左右两翼,那两个最亲近、最易产生肢体接触和交流的位置,便被自然而然地空置了出来。而她自己所坐的位置,虽与船长正面相对,看似拉开了物理距离,却恰好能同时关照到即将落座于傅坤泽两侧的成员,并且她自己也能与那两人紧密相邻。

这是一种无声的布局,犹如她精妙的剑术,于无声处掌控全局。她深知小陈对傅坤泽的依赖与亲近,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艾莲那份刚刚萌芽、却异常强烈的重度依赖症。将这两个妹妹安排在船长触手可及的地方,既能最大程度地安抚她们的情绪,也能避免任何因座位疏远而可能产生的、不必要的焦虑或争执。而她自己,坐镇对面,如同定海神针,既能纵览全局,又能给予两侧及时的照应。

此刻,除了毒岛冴子自己,桌上或许并无第二人立刻洞悉这番细腻的用心。小陈已经像只快乐的小松鼠般,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毒岛冴子左手边的那张椅子,那正好是傅坤泽左边的位置。她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毛茸茸的尾巴兴奋地轻轻拍打着椅面,红宝石般的大眼睛几乎黏在了香气扑鼻的菜肴上,嘴里发出期待的细微吱吱声。

而艾莲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站在餐桌旁,身上还带着些许未完全干透的水汽和深海的气息,双手有些无措地垂在身侧,那双惯于在幽暗海水中洞察危机的锐利眼眸,此刻却因为面对这温馨而陌生的陆地聚餐场景而流露出几分茫然和局促。她看着那几个空位,似乎不知该将自己安置于何处。

毒岛冴子没有出声,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沉静的紫色眼眸望向艾莲,目光在她与傅坤泽右手边那个空位之间轻轻扫过,随即递过一个清晰而温和的眼神示意,坐那里。

接收到这明确的指引,艾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走到了傅坤泽右边的椅子旁。她动作略显僵硬地坐下,挺直了脊背,强健的尾部似乎不知该如何安放,微微卷曲在椅腿旁。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主位上还空着的椅子,又收回目光,仿佛那椅子上带着无形的温度。

毒岛冴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模样。餐桌的格局就此落定,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在四人之间悄然建立。

傅坤泽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显然没多想,注意力已经被美食吸引:“哇哦!今天菜色这么丰富?有新人就是不一样啊!”

晚餐正式开始。艾莲坐在傅坤泽的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船长散发出的气息和温度,这让她内心深处那份重度依赖症得到了极大的慰藉,灰脸颊上甚至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红晕。连第一次吃到熟食、那爆炸在味蕾上的全新美味体验,相比之下似乎都稍逊一筹。她吃得依旧很认真,动作有些生涩地学着使用餐具,但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飞快地瞥向身旁的船长。

小陈吃得开心,时不时吱吱叫着夸赞毒岛冴子和艾莲的手艺。毒岛冴子则安静地用餐,偶尔会给傅坤泽夹菜,也会自然地照顾一下两边似乎都需要人看顾的妹妹,目光扫过桌前四人,清冷的紫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无人察觉的柔和。

一顿看似平常,却标志着船上人际关系进入新阶段的晚餐,在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中进行着。窗外的夜空彻底暗了下来,而船长室内,灯火温暖。

晚餐在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气氛中正式开始。暖黄的灯光下,四副碗筷各居其位,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热气,与窗外深沉的夜色和冰冷的海浪形成鲜明对比。

傅坤泽率先动筷,夹起一大块煎得焦香的鱼排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称赞:“唔!好吃,冴子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他目光扫过桌面,很自然地用公筷夹起一块肉质最厚、刺最少的海兽肉,放到了旁边艾莲的碗里。“尝尝这个,深海来的,你应该会喜欢。小心烫。”他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分享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没有刻意盯着她,说完就转头去舀汤,仿佛只是顺手而为。

艾莲愣了一下,看着碗里那块冒着热气、香气与她以往生食截然不同的肉,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船长。一种微小的、受宠若惊的暖流悄然划过心间。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有些笨拙地用筷子夹起,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瞬间,熟食特有的浓郁鲜香和柔软口感在她口中炸开,那双锐利的眼眸微微睁大,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奇和享受。她吃得很快,但不再是出于单纯的生存需求,而是开始品味这种陌生的美味。

“吱!艾莲艾莲!这个也好吃!”小陈见状,也积极地将一盘烤得恰到好处、撒着香料的贝类推向艾莲那边,毛茸茸的脸颊上沾着一点酱汁,热情地推荐着,“毒岛姐姐烤的贝肉最香了!吱吱!”

毒岛冴子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到艾莲尝试后眼中闪过的光亮,唇角微弯。她将自己面前一盘易于消化的蒸蔬菜轻轻挪到小陈和艾莲中间的位置,声音平稳:“均衡摄取营养很重要。傅君,你也需要补充维生素。”她不动声色地将一盘傅坤泽明显避开的绿叶蔬菜推到了他面前。

傅坤泽看着那盘青菜,脸顿时垮了一下,小声嘀咕:“又是草啊……”但在毒岛冴子平静的注视下,还是认命地夹了一筷子。他试图转移话题,看向艾莲:“怎么样?比生吃带劲吧?”

艾莲正努力对付着一只蘸了酱汁的虾,听到问话,抬起头,很认真地点了点:“……嗯。很……不一样。暖和。”她词汇有限,但表达得很直接。这种暖和不仅是温度,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感受。

“哈哈,以后有的是机会尝到更多好吃的。”傅坤泽笑道,又顺手给她添了点果汁,“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对了,用不惯筷子就让冴子给你拿个勺子。”

毒岛冴子闻言,已然起身,无声地从橱柜里取了一个木勺递给艾莲。艾莲接过勺子,低声道了句:“谢谢……毒岛姐姐。”她用勺子舀起食物,果然顺手多了。

小陈看着艾莲用勺子,自己也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说:“吱!用勺子也很好!鼠鼠也喜欢用勺子!”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新伙伴感觉更自在。

晚餐就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和相互夹菜中进行着。傅坤泽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和小陈斗嘴、跟毒岛冴子讨论食物,或者自己吃得狼吞虎咽,但他总会时不时地、非常自然地关照一下艾莲,看到她杯子空了就顺手添上,发现某样菜她多夹了一次就会默默把那盘菜挪近些,在她被某种没见过的调料辣到时递上清水,这些举动细微而自然,融入在整体的晚餐氛围中,并不显得过分特殊,却足以让敏感的新船员感受到被接纳和关怀。

毒岛冴子将一切尽收眼底,并未多言,只是偶尔会在傅坤泽只顾着吃肉时,再次默默地将蔬菜盘推过去,或者在小陈吃得满脸都是时,自然地伸手用纸巾替她擦掉。她像一位沉稳的大家长,维系着餐桌上的秩序与温暖。

艾莲默默地吃着,听着,观察着。身体因为美味食物而暖和,心也因为这种陌生而融洽的集体氛围而渐渐放松。虽然话语不多,但她紧绷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软化了许多。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顿饭,更是一次对新家的初步体验,而体验的结果,似乎并不坏。

窗外,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仿佛也在应和着室内的温暖灯火。

——四人用餐中——

晚餐的温馨气氛渐渐沉淀,如同杯底残留的醇香。小陈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揉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发出惬意的、细微的呼噜声,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

毒岛冴子站起身,开始熟练地收拾餐桌上的杯盘碗筷。傅坤泽见状,也习惯性地撸起袖子,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容凑过来:“嘿嘿,冴子,今天让我来帮你洗吧?我保证这次不玩泡泡战……”

毒岛冴子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动作流畅地将一摞盘子叠好,声音平稳无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不必了,船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几乎是每隔一两天就会上演一次的固定戏码。自从某次傅坤泽所谓的帮忙,最终演变成用洗涤剂和食物残渣在厨房里制造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泡沫艺术爆炸后,毒岛冴子就对他插手厨房清洁工作抱有了极高的警惕性,定期且果断地予以拒绝。

傅坤泽夸张地叹了口气,做出一个受伤的表情,但显然也没太坚持。他耸耸肩,转身溜达到那个投币者光锥生成的自动售货机前,熟练地投币,哐当一声,一瓶冰镇可乐落入了取物口。

而就在傅坤泽离开餐桌区域的瞬间,艾莲也站了起来。她看着毒岛冴子独自忙碌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声音比平时稍低一些,带着一丝不确定:“毒岛姐姐……我,我来帮忙。”

毒岛冴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艾莲。她看到艾莲眼中那份并非出于客套、而是真正想要做点什么的认真,以及一丝害怕被拒绝的忐忑。毒岛冴子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她没有像拒绝傅坤泽那样立刻回绝,而是微微颔首:“好。”

她将一叠相对不那么油腻的碗碟递给艾莲:“先用清水冲掉残渣,像这样。”她示范了一下动作,简洁明了。“然后放在这个沥水架上就好。”

艾莲接过碗碟,学得非常认真。她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硬笨拙,甚至差点手滑,但她全神贯注,努力模仿着毒岛冴子的每一个步骤。毒岛冴子就在一旁安静地处理着更油腻的锅具,偶尔用余光扫过,看到艾莲操作不当时,会出声提点一句:“手腕再低一点,对。”或者“那个有金边的盘子需要更小心些。”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不耐烦,只有清晰有效的指令和默默的观察。厨房里只剩下水流声、碗碟轻微的碰撞声,以及两个女子默契协作的宁静氛围。这与之前傅坤泽试图帮忙时那种鸡飞狗跳的预兆感截然不同。

傅坤泽靠着售货机,灌了一口冰可乐,看着厨房里那幅意外和谐的画面,挑了挑眉,最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上前打扰。他知道,冴子这是在用她的方式,引导着新成员融入这个家的日常节奏。而艾莲,也正在用她的行动,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履行作为水手长职责之外的另一部分,成为这个小小共同体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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