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傅坤泽在预定的时间醒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洗漱完毕，换上了一套相对干练的休闲服，通过戒指与雪乃简单确认了各自的任务后，便离开了客房。
昨夜的狂欢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残留着酒精和食物的酸馊气味，几个喝多了的人直接瘫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呼呼大睡。但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在甲板上活动，做些简单的拉伸，或是清理着昨夜的狼藉。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几个人。他们穿着相对整齐，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穿着泳装或花哨的沙滩服，只是普通的棉质t恤和长裤。他们分散在甲板不同区域，默默地将空酒瓶、零食包装袋归拢到一起，偶尔会叫醒那些睡在公共区域的人，低声提醒他们回房间休息。
这应该就是秩序派的人，或者说所有愿意为群体自行劳动的人都可以归类为秩序派。傅坤泽观察了片刻，找准一个刚刚将几个空箱子叠放整齐，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中年男人，走了过去。
“早上好，”傅坤泽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需要帮忙吗？我刚上船，想找点事情做。”
中年男人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男人面容普通，眼神却很沉稳。“新来的？叫我老张就行。”他指了指地上的垃圾，“想帮忙是好事，那边有几个散落的瓶子，捡过来放这个袋子里吧。”
傅坤泽依言照做，动作利落。他一边捡着瓶子，一边状似随意地搭话：“张哥，咱们船上……一直都这样？”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甲板。
老张哼了一声，带着点见怪不怪的无奈：“天天如此。刚上船是不习惯，待久了就麻木了。”
“总得有人管管吧？我看你们几位就在忙活。”傅坤泽适时地表现出好奇。
“管？怎么管？”老张摇摇头，“打不得骂不得，说重了人家当你放屁。我们也就是自发收拾一下，看不下去罢了。王头儿倒是想立点规矩，难啊。”
“王头儿？”傅坤泽恰到好处地追问。
“王胜，我们这几个看不惯乱象的，算是以他为首吧。”老张没有过多解释，反而看向傅坤泽，“你看起来不像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怎么想着来找我们？”
这番话似乎说到了老张心坎里，他脸色缓和不少，拍了拍傅坤泽的肩膀：“你小子还算明白。行，愿意干活就跟着吧。不过别指望有什么好处，纯粹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别让自个儿烂在这里。”
傅坤泽苦笑一下，压低声音：“不瞒张哥，我昨天待了一天，心里实在发毛。这么下去，跟等死有什么区别？我看你们还保持着清醒，就想来看看，能不能跟着做点正经事，心里踏实点。”
“我明白，谢谢张哥。”傅坤泽立刻点头，算是初步融入了这个松散的小团体。
一个上午，傅坤泽就跟着老张等几个秩序派的人在甲板上忙碌。清理垃圾，整理被随意挪动的桌椅，劝阻一些过于吵闹影响他人休息的行为——虽然效果甚微。傅坤泽表现得勤快、话不多，渐渐赢得了众人几分好感。
中午时分，几人聚在甲板一侧相对安静的角落休息，吃着机器人送来的餐食。
傅坤泽随意地问道：“张哥，有个事我挺好奇的。这么多人整天这么……玩，吃的喝的从哪来？”
老张咽下嘴里的食物，解释道：“船上有几个大仓库，里面的东西会定期刷新。不然哪够这么多人挥霍。”
“刷新？”傅坤泽适当地表现出惊讶。
“嗯，就跟游戏里似的，到时间了就自动补满。不然这鬼地方，早就弹尽粮绝了。”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秩序派成员插嘴道，语气里带着点对现状的讽刺。
“说起来，明天就是刷新日了。按照惯例，船长会亲自过来，把一些数量少的新鲜水果之类的东西分给我们这些维持秩序的人。你小子不会打听到好事，才跑过来的吧，领完就跑吧。”一个年级成员开着玩笑。
“那我要是真这样干呢？会有什么惩罚吗？”傅坤泽有些好奇。
“能有啥惩罚，船长啊，心太软。就是上个黑名单，以后不让来，我们以后不管你就是了。”老张叹了口气，抱怨道。
傅坤泽连忙追问“船长？我上船还没见过他呢。”
“船长人不错，就是……”老张顿了顿，似乎不太好评价，“年纪轻，想法有时候比较理想化。又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叛逆期。我们几个人，不是没劝过，不管用”
“要我说啊，再多死几次几人，就都安生了。其它人也就知道我们的重要性了，哪还会用和现在这样，每天……”刚刚进行讽刺的年轻人抱怨道，但似乎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说什么呢！”老张历声制止了年轻人继续说下去。
“本身就是，要不是我们…”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老张的目光瞪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默默低头吃饭。
傅坤泽见大家似乎有不想谈，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就岔开话题道：“说起来那个方林涛，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大家都加了他好友，这庇护……”
他话没说完，老张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别提这个。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见过。王头儿交代过，不让打听这个，容易惹麻烦。”
其他几个秩序派的人也纷纷点头，同样讳莫如深的样子，显然这条规矩执行得很严格。
傅坤泽见状，立刻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了明天物资刷新后具体怎么分配，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细节。
他从老张和其他人口中得知，王胜通常会在下午，召集秩序派开个小会，傅坤泽想去也能去，也没有强制要求。
时间转眼就到了下午，傅坤泽跟随众人走向了位于游轮中层，靠近舰桥的一个区域。那里被一些人称为“执勤点”，是秩序派成员日常聚集和分配任务的地方。
通道比上层甲板安静许多，金属墙壁上甚至贴着几张手写的告示，内容是关于保持公共卫生、禁止在非娱乐区大声喧哗等基本规范。与上层甲板的狂欢之地相比，这里显得井然有序，甚至有些冷清。
执勤点实际上是一个改造过的休息区，摆放着几张金属桌子和椅子，墙上挂着白板和内部通讯设备。此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场。他们大多穿着便于活动的衣物，神色也比甲板上那些醉生梦死的人要清醒和严肃得多。
傅坤泽的出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几道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警惕。一个看起来是负责人的壮硕男人站起身，他穿着灰色的工装裤和黑色短袖，肌肉结实，眼神锐利。
老张率先迎上去，对着那个壮硕男人说道：“王头儿，这是个愿意加入我们的新人，傅坤泽。小伙子手脚勤快，脑子也清楚，是块干事的料。”
“这个就是我跟的王头儿”
“是，王头儿。”傅坤泽点头，“总觉得这么混下去不是办法，找点正经事做，心里踏实。”
王胜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跟着干活可以，守我们的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最重要的是，别惹麻烦，放心也不少你的好处。”
王胜没再多说，转向老张：“带他熟悉一下情况，下午的会，让他也听着。”
“好嘞。”老张应下，拍了拍傅坤泽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所谓的会议，其实更像是一种情况汇总和任务分配。秩序派的几个小头目轮流发言，汇报各自区域的情况——哪里卫生问题突出，哪些人矛盾激化需要调解等等。
会议中途，有人提到了明天物资刷新的事情。
“仓库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刷新。按照惯例，船长会在十点左右过来，把那些限量供应的高档水果和食材分发给我们的人。”一个负责后勤联络的人说道。
“说起分发物资，王胜！你答应我的船什么时候给？”一个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精悍男人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金属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神像刀子一样钉在王胜脸上，“这都拖了快半个月了，真把我们当免费劳动力？”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鸣。几个原本靠在椅背上的秩序派成员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神不善地盯住说话的男人。
“李锐，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坐在王胜右手边的一个壮汉沉声道，拳头已经握紧。
“态度？”李锐嗤笑一声，视线扫过全场，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对着你们这群缩头乌龟，还需要什么态度？天天在这儿装模作样地维持秩序，真以为自己和外面那些醉生梦死的垃圾不一样？”
“你他妈说谁是垃圾？”一个年轻队员猛地拍桌而起，额头青筋暴起。
“就说你们了，怎么样？”李锐毫不退让，声音又拔高一度，“至少外面那些人活得真实，不像你们，明明都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还非要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嘴脸！”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叫骂声、拍桌声、椅子拖动声响成一片。似乎有几个支持李锐的几个人也站了起来，双方隔着桌子怒目而视，火药味浓得一点就着。
傅坤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恰好挨到那个总爱抱怨的年轻队员身边，压低声音：“什么情况啊这是？”
“还能是什么情况？”年轻人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人家李锐可是‘有本事的人’，看不上咱们这捡垃圾的活儿。当初说好了干满一个月就分艘小船让人家走，现在王头儿和船长那边又拖着不放人。”
他凑近些，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要我说，活该，整天鼻孔朝天的，好像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似的。”接着又压低声音，“不过王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自己资历老就搞一言堂。明明有清洁机器人不用，非让我们亲手去捡瓶子，美其名曰保持纪律性，呸！”
傅坤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在争吵的人群中缓缓移动。李锐正梗着脖子和人对骂，而他身后的支持者们虽然站着，眼神却有些闪烁。王胜始终沉默地坐在主位，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场争执最终像往常一样不了了之。王胜用一句“这件事会后单独谈”强行压下了争议，但会议室里弥漫的紧绷空气直到散会都没有消散。
会议结束，傅坤泽联系了一下雪乃[我这边初步取得了秩序派的信任，打听到一些信息。你那边情况如何？]
雪乃的回复很快传来：[那些迷途的羔羊，比预想中更快地跪倒在了虚妄的祭坛前。只需施予些许引导，他们便如饥渴的魂灵般啜饮那虚幻的甘霖。禁忌的果实已按其宿命播撒，其效力正如圣谕所昭示。看啊，他们甚至开始在祭坛之下，为分食那虚妄的圣骸而滋生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