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号”医疗区,特级急救室外。
惨白的走廊灯光,照得裴星若的脸像刷了一层冷釉。她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抱着手臂,指尖深深掐进肘弯的布料里。那件造价不菲的黑色作战服,肩头位置被捏出了几道深刻的褶皱,像被无形的手攥着。
里面。
是她恨不得掐死的混蛋。
外面。
是她恨不得揉进骨血里的女儿。
一门之隔。
冰火两重天。
“小满生命体征持续平稳,脑波活跃度回升,预计苏醒窗口:2小时内。”薛宝钗平板的声音从旁边特级观察舱的通讯器里传出,毫无波澜,像在报天气预报。
“宿主(赵一多)急救中。核心体征:波动。低温组织损伤:广泛。能量核心(方舟投影):活性0.8%,极度不稳定。修复方案:激进物理复温配合高维能量场维持。风险:极高。失败后果:宿主可能成为永久性冰鲜标本。”
裴星若的呼吸几不可查地窒了一下。
冰鲜标本…
赵一多那张总是带着惫懒笑意的脸,冻在冰里的样子…
她猛地闭上眼,把那该死的画面甩出去。指甲掐得更深。
“裴总,”鲁智深那颗油亮的光头在走廊灯光下像个反光板,他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您…您去歇会儿?我在这盯着!赵哥…冥王大人他命硬!阎王爷收过几回礼都没收走!这次肯定…”
“闭嘴。”裴星若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眼皮都没抬。
鲁智深脖子一缩,鹌鹑似的闭嘴了。
武松靠在对面墙上,覆盖着装甲的残臂垂着,那只独眼盯着急救室门上亮着的红灯。绷带下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有喉结偶尔滚动一下。沉默得像块礁石。
时间在消毒水味和仪器隐约的嗡鸣中,被拉得粘稠而漫长。
急救室内。
温度高得反常,空气都在扭曲。
巨大的金属舱体占据了大半空间,表面覆盖着复杂的能量回路,此刻正散发着灼人的红光。舱盖是透明的,里面翻滚着淡金色的、粘稠如岩浆的液体——那是用液态方舟能量稀释的复温液,温度被精准控制在濒临人体极限的临界点。
赵一多像个被拆散了重组的破布娃娃,全身插满各种传感器和维生管线,被小心翼翼地沉入那翻滚的金色熔岩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脖子上套着特制的冷却环。
“核心温度:-87c…回升中…-85c…”冰冷的电子音报数。
“微观脉络崩解:持续。高维能量场介入:稳定中。”薛宝钗的声音透过舱内扬声器响起,她本人就站在控制台前,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物理复温压力:峰值。宿主意识:深度麻醉。痛觉屏蔽:100%。脏器负荷:临界。”
滋滋…
赵一多露在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死寂的青白变得通红!像是被滚油泼过!细密的血管在皮下疯狂跳动!
丹田位置,那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方舟投影”光点,在狂暴的热能和手腕上那缕持续注入的温和白光双重刺激下,如同风中残烛,疯狂闪烁、挣扎!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监测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剧烈波动!
“能量核心活性波动加剧!0.7%…0.9%…0.6%…稳定性:极差!警告:载体濒临结构性崩溃!”主控医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红色警报,汗都下来了。
“加压。”薛宝钗的声音毫无波澜,手指在控制面板上一点。
嗡!
金色复温液的翻滚更加剧烈!温度瞬间又拔高了一线!
赵一多昏迷中的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垂死的呜咽!皮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薛大夫!不能再加压了!会熟的!”医生脸都白了。
“目标:物理重塑微观脉络,强制激活能量核心惰性。风险:已知。执行。”薛宝钗目光扫过赵一多手腕上那缕稳定流淌的白光,“高维能量场:稳定。缓冲系数:存在。继续。”
医生看着薛宝钗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再看看舱里那个快被煮熟的“冥王”,一咬牙,硬着头皮继续操作。
门外。
裴星若靠着墙的身体,随着里面隐约传出的、仪器更加尖锐的嗡鸣和赵一多那压抑的痛苦呜咽,几不可查地绷紧了。
掐着手臂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骨节泛着青白。
她闭着眼。
睫毛却在剧烈地颤抖。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高中篮球场上,那个光芒万丈、笑得肆意飞扬的少年…
幼儿园门口,那个睡眼惺忪、被女儿揪着耳朵、一脸生无可恋的奶爸…
还有…南极冰盖下,那个瘫在冰冷地上、浑身浴血、强撑着睁开眼对她扯出惫懒笑容的混蛋…
骗子!
混蛋!
冥王!
每一种形象都无比清晰,又无比割裂。
最后,都定格在那翻滚的金色熔岩里,那张痛苦扭曲的脸。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愤怒和…别的什么的刺痛,猛地扎进心脏!
她猛地睁开眼!
冰封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又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生命体征:剧烈波动!核心能量活性:1.0%!稳定性:提升!”医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从里面传出。
裴星若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丝丝。
特级观察舱内。
温度宜人,光线柔和。
小满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小小的身体被一层极其温暖纯净的白色光晕包裹着,像躺在阳光里的精灵。她手腕上戴着一个特制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监测环,无数细微的数据流在上面飞快滚动。
床边。
裴星若终于坐了下来。
她握着女儿小小的、温热的手。
冰封的脸上,线条终于有了一丝软化。
目光落在女儿依旧有些苍白、却恬静安睡的小脸上。
所有的疲惫、愤怒、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小小的手掌抚平了些许。
“裴老师…”
一声微弱的、带着刚睡醒沙哑的呼唤。
裴星若浑身一震!
猛地低头。
病床上,小满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
那双清澈如琉璃的大眼睛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像蒙了一层水汽。当看清床边的人时,迷茫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裴老师!”小丫头的声音一下子清亮了许多,带着失而复得的雀跃,小手用力地回握住裴星若的手指,“真的是你!小满刚才做梦…梦到裴老师变成好大好大的星星,把坏蛋大灯泡打跑啦!”
裴星若鼻子一酸,强忍的泪意差点冲破冰封的堤坝。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后怕:“嗯…裴老师…把坏蛋打跑了…小满不怕…没事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