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空气因镇北侯那句直指核心的问话,而变得更加凝滞。
宁神香的青烟笔直上升,仿佛也被这沉重的气氛所冻结。
苏云裳靠在软榻上,闻言紧紧抓住了锦被边缘,眼中忧色更浓。
楚凌霄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林玥儿身上,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支持,无论她做出何种决定。
林玥儿迎向苏擎天锐利而沉重的目光,并未立刻回答。
她微微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在快速权衡、推演。
密室中只听得见她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侯府加强戒备后更显肃杀的巡逻脚步声。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先前的疲惫已被一种锐利的光芒所取代,如同被拭去尘埃的宝剑,寒光乍现。
“侯爷所言极是。”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和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密室里,“退,已无路可退。隐藏,也终将被找出。端王势大,陛下猜忌,若我们一味防守、隐匿,只会越来越被动,最终被他们联手碾碎,或如我母亲一般,被囚于某处暗无天日之地,生不如死。”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让苏云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楚凌霄的拳头悄然握紧。
“所以,” 林玥儿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铿锵,“我们不能再守,必须进攻!”
“进攻?”
苏擎天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更多的是探究。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有如此魄力。“如何进攻?与端王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并非正面战场上的刀兵相见。” 林玥儿摇头,目光灼灼,“而是舆论之争,人心之争,更是……价值之争!”
她站起身,虽身形单薄,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开始凝聚。
“端王最大的优势,在于他在暗处,势力盘根错节,而陛下……至少目前,还需要他来平衡朝局,甚至可能对他有所依赖。”
她冷静地分析着,“但他也有致命的弱点——他不敢将囚禁我母亲八年之事公之于众!此事一旦曝光,他‘贤王’的面具将被彻底撕碎,残害忠良之后的罪名,足以让他在士林清流中名声扫地,甚至引来陛下的雷霆之怒!”
她看向苏云裳,眼中带着心疼,却更有着决绝的利用:“这便是我们反将一军的突破口!他越是害怕此事暴露,我们越要让他如鲠在喉!”
“你的意思是……” 楚凌霄若有所思,似乎捕捉到了她的思路。
“我们要主动站出来,但不是以逃亡者的身份,而是以受害者和……‘奇货可居’的身份。”
林玥儿的语速加快,思路清晰,“端王想要我的御兽之能,陛下难道就不想?朝中那些被端王打压、或是忠于陛下的势力,难道就不想拉拢一股能对抗端王的新力量?”
她顿了顿,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要利用我的医术,在京城打开局面。救治那些权贵难以治愈的顽疾,结交人脉,展示我的‘价值’。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林玥儿,不仅仅是一个会御兽的‘异类’,更是一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医术,比御兽之能,更容易被接受,也更能积累实实在在的人情和声望。”
“同时,”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可以选择性地,将端王的部分罪行,比如勾结贪官、侵吞军饷、甚至……与北戎的一些不清不楚的往来,通过可靠的渠道,巧妙地泄露出去。不必直接指向他,只需留下线索,让有心人去查,让猜疑的种子在陛下心中生根发芽。让他从‘被依赖的贤王’,慢慢变成‘被猜忌的权臣’!”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胆大心细,将攻心之术运用得淋漓尽致。
不仅想到了利用自身优势破局,更想到了如何分化瓦解敌人,借力打力!
苏擎天听得眼中精光连闪,看向林玥儿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需要庇护的后辈,而是带着一种对等的、甚至隐含钦佩的审视。
此女之智谋胆识,远超他的预期!
若为男子,必是搅动风云的枭雄!
楚凌霄更是心中震动,他看着林玥儿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惊人光芒,只觉得心潮澎湃,先前所有的担忧似乎都在她这番谋划中找到了方向。
“好一个‘以攻代守’!好一个‘价值之争’!”
苏擎天忍不住抚掌,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釜底抽薪,攻其必救!此计大妙!若能成功,不仅能自保,更能扭转乾坤!”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倾听的苏云裳,忽然虚弱地开了口,声音虽轻,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玥儿的谋划……极好。”
她喘息了一下,努力支撑起身体,林玥儿连忙上前扶住她。
苏云裳靠在她身上,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洞彻,“但要真正扳倒慕容渊,为你们父亲、为林家满门洗刷冤屈……仅凭这些,或许还不够。”
她看向林玥儿,又看向苏擎天和楚凌霄,一字一句,艰难却清晰地说道:
“慕容渊构陷你父亲,最重要的罪名,便是那部《变法十策》……是动摇国本、图谋不轨的邪说。当年抄家,他必定想将此书彻底销毁,以绝后患……”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微光。
“但……据娘后来零星听到的一些消息……当年负责查抄林府的内侍总管高公公,似乎……并未将《变法十策》的全本直接上交,或是……暗中留下了副本?”
这个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变法十策》全本!
林清风毕生心血之所系,也是林家冤案的根源!
若能找到,不仅能彻底证明林清风的清白与远见,更能成为抨击端王构陷忠良的最有力武器!
苏云裳补充道:“还需找到当年负责抄家的内侍总管高公公,他是唯一可能知道《变法十策》全本下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