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那声音里，是一个男人尊严被践踏后的破碎，是对未来生活的彻底迷茫。
孙娇娇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四哥那布满厚茧、因激动而颤抖不已的大手。
哽咽着说：“四哥，你别说了，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就在这儿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
陈志远看着眼前这个被命运一记闷棍几乎打垮的汉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走到孙四哥身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那宽厚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肩膀，沉声道：“四哥，来的路上吃饭没？”
孙四哥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一路心急火燎，哪里顾得上吃饭。
“媳妇儿，去，把晚上剩的窝窝头热一下，再煮两个荷包蛋，夹点酸萝卜。”陈志远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孙娇娇连忙应了声，擦擦眼泪，起身去了隔壁的灶房。
陈志远拉过凳子，坐在孙四哥对面，看着他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关节粗大、此刻却无处安放的手。
缓缓开口：“退了好！这种不清不白的人家，早断早干净！
不是你的错，是那家人心术不正！为了这样的人，把自己气出个好歹，不值当！”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孙四哥抬起泪眼，看着陈志远，混乱的心绪似乎找到了一点点依靠。
“可是……这名声……往后……”孙四哥嗫嚅着。
“名声是活人挣的！”陈志远打断他，目光锐利。
“你年纪轻轻，身强力壮，一把好力气，干活从不偷奸耍滑，这就是你最大的本钱！
县城这么大，还能饿死勤快人？
明天我就去站里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零活计先干着。
日子长着呢，只要你立得住，堂堂正正做人，谁还能把唾沫星子喷到你脸上一辈子？”
这时，孙娇娇端着一碗鸡蛋汤和两个热好的窝窝头，还有一小碟酸萝卜走了进来。
轻轻放在孙四哥面前：“四哥，你先吃点东西垫垫。”
黄澄澄的玉米面窝头散发着朴素的食物香气，在这清冷的夜晚，带着一丝暖意。
孙四哥看着眼前的食物，又看看一脸坚定的妹夫和满眼关切的妹妹。
那颗在寒风中浸泡了许久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度。
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起还有些烫手的窝窝头，狠狠咬了一口，混合着咸涩的泪水，囫囵咽了下去。
这入口的食物，仿佛给了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窗外，夜色愈发浓重，万籁俱寂，只有里屋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哼哼唧唧的狗叫声。
这间小小的县城院落，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和刺骨寒风，成为了惊弓之鸟暂时的避风港。
陈志远看着默默吞咽食物的四哥，心中已然开始盘算。
农机站那边需要人手搬运零件、清理仓库，或许可以先让四哥去帮帮忙，哪怕工钱少点，也是个落脚。
“四哥，这几天你先在我家安心待着，我给你出去打听打听哪里还需要临时工。”
孙四哥，闻言抬起头来，“志远，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明天我自己也出去找找工作。”
说完，他又挠挠头，“也不知道我只认识几个字，空有一身力气的，哪个地方会要？”
他跑出来的时候，全凭脑子一热。
说要来县城找工作，其实要做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没规划好，脑子里全是一团乱麻。
陈志远不赞同他的想法，“四哥，这话不能这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能找到工作，在县城安定下来，做什么不是做？”
孙娇娇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四哥，你要是找不到工作，你就先回妹妹这来，吃的，住的都不用你操心。”
说完，孙娇娇看向陈志远，见他点头，心里更放心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志远就醒了。
身旁，孙娇娇还在熟睡，眉头却微微蹙着，显然心里还记挂着孙四哥的事。
隔壁传来孙四哥轻微而均匀的鼾声，他昨晚大概是哭累了，倒是睡得沉。
陈志远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毕，拿着帆布包去外面转了一圈，包里就多了十个杂粮馒头，和半斤瘦肉。
回到家，孙娇娇已经起来了，看见他带回来的馒头和瘦肉，笑着问，“要不煮个汤配馒头？”
陈志远点点头，把肉切了，又用生粉腌好，准备给孙娇娇做汤。
三人吃了早饭。
陈志远出门时低声嘱咐孙娇娇，“媳妇儿，我今天中午去找人问问，看有没有临时工的活儿。
就不回来吃午饭了。
你在家好好宽慰宽慰四哥，别让他胡思乱想。”
孙娇娇点点头，眼里满是依赖和感激：“嗯，你放心去上班吧，家里有我。”
陈志远又转头跟孙四哥说，“四哥你就安心在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别拘谨。”
孙四哥挠挠头，“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了。”
陈志远没说话，拍了拍孙四哥的肩膀，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到了县农机站，陈志远像往常一样，换上工装，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手脚麻利，脑子又活络，加上有空间书书本的加持。
虽然来得时间不算最长，但站长和几个老师傅对他印象都不错。
他心里惦记着孙四哥的事，眼睛时不时瞟向办公楼的方向。
中午休息的哨声响起，陈志远没有去食堂，而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借着自己办公桌下面的柜子掩护，从空间里取出一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卤鸡。
这鸡香味浓郁，色泽油亮，在这个缺油少肉的年代，绝对是拿得出手的硬通货。
他揣着卤鸡，快步走向办公楼，敲响了站长办公室，隔壁那间办公室的门。
透过虚掩着的门看进去，里面坐着的正是孙斌。
“孙哥，忙着呢？”陈志远推开门进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