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黄昏里最后一根橘子味棒棒糖,含到一半,夕阳就把它收走,甜里泛起酸,我却笑着抿抿嘴,原来回不去的时光,是把最好的味道偷偷存在舌尖。)
仙舟罗浮,神策府的后花园内,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石桌上,一壶新沏的香茗正氤氲着热气,散发出宁静平和的氛围。
景元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那双总是眯着的金色眼眸带着惯常的笑意,落在对面那位粉发少女身上。
“符卿啊,”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急切,“近日,太卜司那边.....可有新的消息了?”
符玄放下手中的茶杯,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念。
“将军,”她叹了口气,语气颇为不满,“太卜司上下如今日以继夜,动用所有手段,只为卜算您交代的那一个名字。再这样下去,不如您来兼任这太卜司之首,我去坐那将军之位,如何?”
她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抱怨着,实在是被这位神策将军给磨得没了脾气。
“嗯哼~”景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符玄身上,显然还在等待那个他追问了无数次的答案。
符玄见状,只得再次重复那个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哎~依旧是老样子,卜算的结果,始终只有那三个字——‘算不到’。”
一丝难以察觉的黯淡在景元眼底飞速掠过,快得仿佛只是阳光造成的错觉。
他面上笑容不变,很好地掩饰了那瞬间涌起的失落。数百年来,答案从未改变,但他始终未曾放弃。
符玄看着他这副模样,好奇心终究压过了无奈,她忍不住追问:
“将军,这苍泽究竟是何方神圣?值得您不仅让太卜司倾尽全力,甚至上报元帅,调动玉阙仙舟的占算资源一同推演?更奇怪的是,元帅竟然也同意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景元腰间那柄从未离身的、通体漆黑如墨的长刀,一个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猜测脱口而出:“他.....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噗——!咳咳.....哈哈哈哈!”景元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在静谧的园中回荡。
然而,这笑声并未持续太久,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腰间的黑刀刀鞘,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了数百年前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午后。
饮月之乱.....丹枫的审判.....师傅镜流劫持着已然半入魔阴、成为“刃”的应星离去.....还有,他自己,在一片混乱与废墟中,接过了腾骁将军留下的重担,坐上了这罗浮将军之位。
一切,竟都如苍泽当年玩笑般的话语所言:“景元,你小子这身行头,一看就是当将军的料。” 昔日戏言,如今却成了萦绕心头的谶语。
“哎~”一声悠长的叹息自景元唇边溢出,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挂上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面具:
“没什么,一些旧事罢了。符卿先去忙吧,稍后我还要去教导彦卿那小子练功。”
目送着符玄略带疑惑地离去,景元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落寞与疲惫。
他独自坐在园中,阳光依旧温暖,却仿佛照不进他的心底。一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从枝头飘落,恰好落在他的掌心。
他凝视着这片失去了生机的叶子,口中低声吟哦,带着无尽的怅惘:“欲买桂花同载酒.....” 声音渐低,终至无声。
是啊,终不似,少年游。往昔的岁月,那些与师傅、与苍泽、与应星、与丹枫、与白珩一同纵酒放歌、仗剑除魔的快意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
将军府的专用训练场,此地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承载着太多的记忆。这里,曾是他与师傅镜流挥汗如雨、精进剑技的地方。
这里,也曾是他与好兄弟苍泽互相切磋、刀光剑影交错之处。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昔日激斗的气息,墙壁上模糊的刻痕,似乎也诉说着当年的故事。
正因如此,景元也将自己看好的后辈彦卿带到了这里,希望他能沾染几分此地的锐气与精神。
“将军,”年轻的彦卿手持爱剑,看着缓步走来的景元,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积攒已久的疑惑:
“为何您教导我剑法之余,还一定要我修习刀技呢?这刀法.....着实是太难驾驭了。”
他天资聪颖,于剑道一途进步神速,更能同时操控多柄飞剑,自觉技巧已然不俗,实在不明白为何还要分心去学这看似笨重的刀法。
景元走到场中,负手而立,微笑道:“让你学刀,并非要你弃剑不用,而是为了博采众长,精进你的战斗技巧与对兵器的理解。触类旁通,方能走得更远。”
彦卿挠了挠头,脸上仍带着些许不服气,他觉得自己的飞剑技巧已然登峰造极,足以应对各种情况。
景元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多言,右手缓缓抽出一直佩戴在腰间的黑刀“暗月”。刀身出鞘,不带丝毫反光,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
“试试?”景元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挑战。
“来吧,将军!”彦卿精神一振,他正想证明,精妙的剑法远胜于看似直来直去的刀技。
他心念一动,数柄轻巧的飞剑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道道寒光,从不同角度向着景元疾刺而去!
叮!当当当——!
一连串清脆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景元甚至未曾移动脚步,只是手腕微动,那柄沉重的黑刀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化作一道黑色的屏障,精准无比地将所有来袭的飞剑一一磕飞!
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彦卿心中大骇,不及细想,手持长剑揉身而上,试图以近身缠斗挽回劣势。然而,他很快便体会到了何为“密不透风”。
景元单手持刀,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手臂挥舞间,刀势如同绵绵不绝的浪潮,一刀快似一刀,一刀重似一刀,向他倾泻而来!
彦卿只能勉力举剑格挡,每一次碰撞,都感觉手臂一阵酸麻,仿佛不是在抵挡一把刀,而是在抗衡不断砸下的千斤重锤!
他引以为傲的灵巧身法在对方看似朴实无华的刀势面前,竟显得如此笨拙。
他试图后撤,拉开距离重整旗鼓,但景元的身法如同鬼魅,如影随形,始终将他笼罩在黑色的刀光之中,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变得奢侈。
终于,在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之下,彦卿手中品质不凡的长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竟寸寸断裂!
碎裂的不止是剑,还有彦卿那颗充满自信的心,以及.....景元将军仿佛已经听到哀嚎的钱包。
“彦卿,”景元收刀而立,气息平稳如初,“方才,我并未动用超越你的力量,所用的,仅仅是这套刀法中最基础、最简单的挥砍与劈斩。你感受到了什么?”
彦卿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看着满地碎片,回想起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老老实实地点头:
“感受到了.....一刀比一刀沉,一刀比一刀快,仿佛没有尽头,让人.....心生绝望。”
“呵呵~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景元走上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套刀技,除却开创者,以及以大捷着称的曜青仙舟飞霄将军曾窥得门径外,尚无第三人能真正掌握其精髓。你所感受到的,不过是它基础中的基础罢了。”
他拉着垂头丧气的彦卿来到场边休息区坐下。
“那.....将军,”彦卿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忍不住问道,“这套刀技若是练到最高境界,会是何等光景?”
在彦卿想来,基础已然如此恐怖,巅峰岂不是能一刀斩碎星辰?
景元的目光投向远方,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身影。“你也曾随军征战,当知那些丰饶孽物生命力之顽强,寻常手段难以彻底灭杀。”
彦卿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他在战场上没少为如何彻底消灭那些恢复力惊人的怪物而头疼。
“此刀技若至巅峰,”景元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其蕴含的‘赐死’之意,可从根本上断绝生机,令丰饶孽物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彻底失效。”
彦卿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断绝丰饶孽物的再生?这简直是针对丰饶民的大杀器!
“而这把刀曾经的主人,”景元轻轻抚过膝上的黑刀“暗月”,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他若全力施为,可在瞬息之间将万千孽物化为齑粉,亦可.....一刀斩断星辰之轨。”
彦卿彻底震惊了,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讷讷道:“这.....这么厉害?!为何.....为何仙舟的史书典籍中,从未见过关于他的只字片语?”
景元闻言,神情微微一滞,随即化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景元笑了笑,没有解释。
苍泽最终成为绝灭大君暗月,乃是仙舟联盟的最高机密之一,唯有历任将军与持明龙尊方有权限知晓。
当年参与那场战役的第三侧军将士,在这数百年的岁月更迭与残酷战争中,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知情者大多已埋骨星海。
曜青仙舟那边,情况亦是如此。历史,有时选择沉默。
“将军,”彦卿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那柄神秘的黑刀吸引,他眼巴巴地看着,脸上写满了渴望:
“这把刀,能给我仔细看看么?”他早就对将军这柄从不离身、酷炫非凡的黑刀好奇不已了,那纯黑的色泽,流畅的线条,与将军左手那同样风格的护腕相得益彰。
“好啊~”景元爽快地将“暗月”拔出,递了过去。
彦卿连忙伸手去接,入手瞬间脸色一变,手臂猛地往下一沉!
这刀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景元眼疾手快,伸手轻轻托了一下,才没让刀掉在地上。
彦卿双手费力地捧着刀,仔细抚摸刀身,触手一片冰凉,还带着一种独特的磨砂质感。黑,长,直,这就是彦卿对这把刀最直观的印象。
“太帅了!”彦卿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世间至宝,“我决定了!我以后的佩剑,也要打造成这个颜色!”
景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钱包哀嚎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地将黑刀收回,纳入鞘中,心中默念:‘对不住了,好兄弟,看来这下,不得不动用你留下的那份‘小金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