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冯慧颖神色已恢复如常,那份万宝阁主事特有的从容再度浮现。
她面向云山真君所在的包厢方向,微微欠身,声音清悦而沉稳,清晰地传遍全场:
“云山真君所请,妾身已悉知。万宝阁定会即刻联络总阁,详查近期是否有化婴境前辈在西荒天域活动之记录。一旦有所获,必将第一时间通禀真君,给云山宗、也给所有关注此事的同道一个清晰、明确的交代。”
她的回答圆融得体,既郑重其事地应承了云山真君的请求,表明会动用万宝阁的庞大情报网络进行查询,又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指向江心弈等人的具体信息,将“总阁化婴修士”作为了完美的挡箭牌,且承诺给出的是“清晰、明确的交代”,而非“真相”或“详情”,留足了回旋余地。
云山真君在包厢内缓缓颔首,并未再多言。实则他心中还有一桩隐秘未曾道出——
那处战场废墟,除了影蚀门、云山宗、万宝阁的气息外,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宸曜明霄经》的灵力烙印!
此乃圣朝城主级及以上重臣方可修习的功法。此事牵涉更广,他打算等拍卖会结束后,亲自与临近几座大城的城主详谈,再结合万宝阁的回复,抽丝剥茧,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云山宗的包厢伪装阵法重新激活,隐入幽暗之中。拍卖场的焦点也终于重新汇聚到中央高台。
包厢内,尘夜、凌愫雪、江心弈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时都松了口气,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凌愫雪心思飞转:尘夜那惊天动地的底牌虽助他们绝地翻盘,却也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太过浩大。
云山宗这条线,后续的麻烦就交给凌峰去头疼吧。他们这边,明面上只有自己这个真泉境、尘夜这个微不足道的炼体境,以及一位身份神秘的“寄拍前辈”,可没有什么来自万宝阁总阁的天才少女江心弈。
江心弈则愁眉苦脸地窝在沙发里,像只不安分的小兽蹭来蹭去,嘴里碎碎念着:
“完了完了,肯定瞒不住了……师尊他老人家鼻子最灵了,知道我在外面惹出这么大动静,还跟化婴老怪干了一架,肯定会立刻派人来抓我回去的!我才刚溜出来玩三天啊!我不要回去!不要天天被关在阁里修炼那劳什子金阙经啊!救命啊……”
尘夜自动屏蔽了她的背景音,目光灼灼地投向拍卖台——此刻,第一件拍品已呈现在众人眼前。
令他意外的是,那赫然是他寄拍的星辰液!看来是冯慧颖特意调整了顺序,想给他们一个开门红。
“诸位道友,今日拍卖会第一件珍品——星辰液!”
冯慧颖抬手,面前的案桌阵法光芒流转,一个莹润剔透、散发着柔和星辉的玉瓶凭空浮现,稳稳悬浮在半空之中。
“此物涂抹于身,可温和提升周身灵气吸收速率两成,且无任何隐患。”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极具诱惑力的穿透力:“然,其真正价值,在于其内蕴含的一缕——精纯星辰本源之力!
此力,于炼体、凝气境年轻弟子,可助其感悟星辰,提升接引星辰之力的初始概率,根基更牢!于修炼星辰类神通术法的高阶修士,亦是绝佳的辅助修行之物!”
“此物共一百瓶,整份拍卖,恕不拆分!每瓶底价二百灵石,总计起拍价——两万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灵石!”
“现在——竞拍开始!”
“咚!”
一声清脆的玉磬敲响,宣告竞价开启。
几乎在冯慧颖话音落下的瞬间,下方几处包厢便如点燃的引线,竞价声此起彼伏,争先恐后——
正是璇玑阁、陨星殿、以及那气息有些衰败却最为急切的沧溟观等专修星辰之力的宗门。
“两万一千灵石!”
“两万三千!”
“两万五千!”
“两万八千!”
“三万!”
价格如同脱缰野马,一路狂飙。
包厢内的尘夜看得是心惊肉跳,手心都微微出汗:这拍卖会,果然是敛财的捷径!
这星辰液不过是他用一滴万象星辰髓稀释的实验品,只要他愿意,批量制造个几百瓶并非难事,竟能在此拍出如此天价!
一旁的凌愫雪见他激动得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不由莞尔,轻轻摇头——这星辰液,恐怕连他在这之后拿出的那些真正宝贝的零头都算不上。
当竞价攀升至三万八千灵石时,攀升的速度明显放缓。
毕竟星辰液的最大价值在于培养低阶弟子,而倾注资源培养的弟子能真正成长起来的概率并不高,能凭此逆天改命、挽救宗门颓势的天骄更是凤毛麟角。这个价格,已接近许多宗门的心理底线。
“四万灵石!”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坚定、带着不容置疑魄力的女声,自右侧一间包厢内清晰传出。
这价格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嚣。全场为之一静,再无其他竞价者跟进。
冯慧颖目光扫过全场,确认无人再出价后,朗声道:“四万灵石一次!”
“四万灵石两次!”
“咚!”玉槌落下,发出清脆的定音。
“四万灵石三次!成交!恭喜这位道友!”
案桌上的玉瓶应声消失。
万宝阁训练有素的侍从迅速行动,将封装好的一百瓶星辰液,恭敬地送往——沧溟观的专属包厢。
包厢内,指尖与耳尖隐现细密蓝色鳞光的溟沧璃,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灵石储物袋交给侍从,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装着星辰液的储物袋。
“呼……总算把宗主交代的首要任务完成了……”
她掂了掂手中轻了许多的储物袋,小声咕哝着,“就是……好像比预算多花了五千灵石?应该……问题不大吧?反正带够了……”
她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忽略那一点点心疼。
就在侍从躬身准备告退时,溟沧璃忽然出声:“请稍等。”
她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通体湛蓝、正面刻着一个古篆“沧”字的令牌,郑重地递给侍从:
“劳烦将此令牌与一句话转交星辰液的卖家:
‘沧溟观诚邀前辈达成深度合作,若蒙前辈不弃,请用灵气激活此令牌,自有专人对接洽谈;若无意,还请捏碎此令牌,请勿将其外传。’
烦请务必带到。”
侍从双手恭敬接过令牌,再次行礼,这才悄然退下。包厢门关闭,隔绝阵法重新激活。
“啊——好麻烦啊——!”
溟沧璃努力维持的、属于沧溟观圣女的端庄娴静形象瞬间崩塌,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整个人软软地一头栽进旁边堆满的松软抱枕里,像只终于卸下重担、只想慵懒打盹的猫儿,甚至还舒服地在抱枕间蹭了蹭脸颊。
“这种事为什么非要我这个圣女亲自出面?让长老们来不行吗?累死了……师父真是的,就知道给我派这种麻烦差事……”
她埋在抱枕里,声音闷闷地抱怨着。
“不过……”
她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望着包厢顶精美的浮雕,眼中又亮起光来,
“城里确实比宗门里好玩多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那么多没吃过的美食!师父这次总算没骗我!”
想到师父临行前塞给她一大袋灵石让她“好好玩玩”时的笑容,溟沧璃嘴角也忍不住弯起。
但这份轻松的笑意并未持续太久。
师父这些年修为停滞不前时那紧锁的眉头,看着宗门弟子日渐稀少、大殿愈发空旷时,那双强颜欢笑却难掩悲伤与疲惫的眼睛……
这些画面如同烙印,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放松的神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猛地坐起身,紧紧攥住了装着星辰液的储物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联系上那位能拿出星辰液的前辈!
她并非懵懂无知,宗门派她这位圣女亲自前来,除了她修为身份足够代表沧溟观,或许也存了让她凭借这份得天独厚的姿容血脉,去博取那位神秘前辈好感的心思。
但……为了那个视她如己出、为宗门殚精竭虑的师父,为了那个生她养她、如今却风雨飘摇的沧溟观,即便需要付出些什么,
她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