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飞行的火凤凰背上，罡风呼啸，却被姬香香周身的护体灵光尽数隔绝，空间平稳得如同静室。
凌愫雪被灵力旋风包裹着，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姬……姬前辈，可否……可否先去往云州城万宝阁一趟？晚辈还有些东西……需要……”
话未说完，姬香香那碎金般的冰冷眸子淡淡地扫了过来。
仅仅是一个眼神！
没有威压，没有怒意，却蕴含着一种洞穿灵魂、冻结万物的漠然！
凌愫雪瞬间如坠冰窟！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全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后面的话语被硬生生冻在了喉咙里，她脸色煞白，紧紧地闭上了嘴，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姬香香心中对这个“罪魁祸首”凌愫雪也是无奈至极。
若非是她在这边陲之地，自己那宝贝徒弟怎会三天两头偷跑出来？怎会耽误了宝贵的修炼时间？又怎会不知死活地去硬撼化婴老怪，险死还生？
可她偏偏又不能真的拿凌愫雪怎么样。
江心弈视这个姐姐如命，是真正的逆鳞。
若她敢动凌愫雪一根汗毛，别说师徒情分，那丫头绝对会跟自己拼命，不死不休！
江心弈是万宝阁有史以来天赋最卓绝的妖孽，作为她的师尊，姬香香怎么“小施惩戒”都无妨，打骂皆由心。
但唯独不能触碰的，就是她这位相依为命的姐姐。
这是整个万宝阁高层都心照不宣的底线。
看着凌愫雪噤若寒蝉的样子，姬香香心中那股因徒弟不争气而起的烦躁又涌了上来，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和居高临下的淡漠：
“你是想对那个炼体境的小家伙交代什么吧？”
她仿佛看穿了凌愫雪的心思，声音冷冽，
“没有那个必要。他这等微末修为，于我等而言，不过是漫漫修行路上偶然瞥见的一粒尘埃。百年之后，甚至不需百年，便会化为黄土，归于天地。与我等注定翱翔九霄的世界，永无交集。早些忘却，对你，对他，都是解脱。专注于自身大道才是正途——”
“不许师尊你这么说尘夜！！！”
姬香香那番冷漠刻薄的话语还未说完，被她牢牢夹在腋下的江心弈，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剧烈挣扎起来！
姬香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弄得一愣，加上之前的“家法”也确实让她心中的怒气消散了不少，下意识地松开了胳膊。
江心弈如同挣脱牢笼的幼兽，猛地挣脱开来！她没有后退，反而倔强地悬浮在姬香香面前，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愤怒火焰，直直地瞪着姬香香，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尖锐的颤抖：
“尘夜才不会是那种人！尘夜他——！”
“小江！”
一旁的凌愫雪脸色骤变，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急切的阻止！
她们不能！绝不能暴露尘夜的秘密！那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江心弈的话语猛地卡在喉咙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她看着凌愫雪焦急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姐姐的担忧。
那些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被她硬生生、无比痛苦地咽了回去！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怎么了？嗯——？！”
姬香香原本稍有缓和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
那双碎金眸子危险地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在江心弈的脸上。
翅膀硬了！真是翅膀硬了！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她视若珍宝、倾心培养的徒弟，竟然为了一个炼体境的蝼蚁，如此顶撞她这个师尊？！
“这等炼体境的存在，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在那等凡俗城市，随手一抓都是一大把！”
姬香香强压着再次升腾的怒火，闭上眼，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语气带着洞虚境大能俯瞰众生的漠然，
“你总不会告诉我，凭他这个炼体境二层的微末修为，能在化婴真君手下……将你们救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睁开了眼，看到了江心弈此刻的神情。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骄横或狡黠的小脸，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紧绷着，银牙紧咬，甚至在腮边绷出了清晰的线条！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不再是委屈或害怕，而是翻涌着一种近乎决绝的、被深深刺伤的愤怒！
她的两只小拳头死死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不顾一切地挥出！
江心弈的脑海中，无数画面疯狂闪过：
是那个在化婴境恐怖威压下，如螳臂当车般挡在她重伤垂死身躯前的、炼体二层的渺小身影！
是那个毫不犹豫将珍贵无比的无上神丹塞给她，助她瞬间恢复巅峰、反杀强敌的坦然少年！
是那个在万宝阁包厢里，笑着将能提升三成化婴概率的玉清洗髓丹，如同送糖果般递给她和姐姐的温暖笑容……
他或许修为低微，但他绝不渺小！他绝不平凡！他更不是可以被随意贬低、视为尘埃的蝼蚁！
师尊……怎么可以这样说尘夜？！她不允许！绝不允许！哪怕对方是她敬畏的师尊！
姬香香的心，第一次因为徒弟的眼神而产生了动摇。
那种表情……那种混合着愤怒、受伤、倔强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坚定光芒的眼神……
她在这个徒弟身上，从未见过！而且是如此清晰地、毫无保留地，针对她这个师尊本人！
一旁的凌愫雪，同样咬紧了牙关，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毫无畏惧地迎视着姬香香那足以将她碾成齑粉的目光！
难道……真的是那个炼体二层的少年，在化婴境手下救下了小江？
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姬香香的脑海中，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江心弈看着师尊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疑，心中那沸腾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化作了一种更深沉的决绝。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紧攥的拳头，仿佛卸下了某种负担，脸上的愤怒也渐渐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悲怆的平静所取代。
“师尊……”
江心弈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让姬香香心悸的疏离感。
“徒儿……真心地感谢师尊多年来的悉心栽培之恩。徒儿也真心地……喜欢师尊，敬重师尊。”
她的话语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姬香香心上。
“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师尊今日如此贬低我的朋友，践踏他的尊严，徒儿……绝不接受！绝不认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让姬香香心神剧震的话语：
“若师尊不愿为方才的言语道歉……那徒儿江心弈，今日便在此，自废一身修为！
并由师尊亲手种下灵魂烙印，确保不泄露万宝阁丝毫隐秘！将师尊赐予的一切，尽数归还！从此脱离万宝阁，与师尊……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我凌愫雪，亦会追随小江，脱离万宝阁！”凌愫雪的声音紧随其后，同样冰冷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两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石，在高速飞行的凤凰背上，清晰地回荡。
那份决绝与愤怒，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姬香香那斜飞入鬓的剑眉，猛地一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是多少个第一次了？！
江心弈……她那个向来没心没肺，心思全在姐姐身上，修炼都得靠她盯着，对自己尊敬有余却亲近不足的宝贝徒弟……
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炼体境的少年，不惜自废修为，脱离师门？！甚至……连凌愫雪也毫不犹豫地站在她那边，一同叛出万宝阁？！
姬香香看着江心弈那张写满了陌生与决绝的、冰冷的小脸，这位纵横寰宇、令无数大能闻风丧胆的洞虚境巅峰女战神，沉默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最终，姬香香那紧抿的、线条凌厉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移开了目光，看向前方翻涌的云海，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
“抱歉……是为师……言重了。”
这句道歉，轻飘飘的，却重逾万钧。
江心弈和凌愫雪听到这句话，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但眼中的决绝和愤怒稍稍褪去。
两人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姬香香一眼，默默地、同时地在凤凰背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直接开始运转功法修炼。
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昭示着她们心中的芥蒂并未消除。
江心弈修炼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专注。小小的眉头紧锁，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修行的动力。
要不是……要不是打不过师尊！她真想现在就带着姐姐掉头飞回去！
师尊这么看不起尘夜，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生平第一次，她对力量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渴望！她要变强！变得比师尊更强！然后……
带着愫雪姐姐光明正大地离开！去找尘夜！
姬香香已经从被宝贝徒弟当面斥责、甚至以脱离师门相逼的震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盘膝而坐、气息冰冷、前所未有认真修炼的江心弈，又看了看同样沉默修炼的凌愫雪，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看来……那个叫尘夜的炼体二层少年，在这两个丫头心中的分量，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得多！
甚至……可能比自己这个师尊，还要重要一些？
想到这个可能，姬香香那张英气勃发、神武非凡的绝美容颜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尘夜……是吧？
很好！
本座……记住你了！
此刻的尘夜，绝不会想到，江心弈那番不顾一切的维护，在成功为他“正名”的同时，也极其成功地……
为他拉来了来自一位洞虚境九层巅峰存在的、无比深刻的“惦记”。
以及……
一丝连姬香香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深埋于心底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