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夜此次并未出示凌愫雪当初赠与的那块万宝阁贵宾玉牌,而是取出了姬香香临走前,随意实则特意塞给他的那一块新的令牌。
令牌通体呈暗金色,触手温润,却蕴含着一种内敛的磅礴威势,正面铭刻着一个龙飞凤舞、气势逼人的“姬”字,背面则是万宝阁特有的云纹徽记,但其复杂与精致程度,远非贵宾令牌可比。
尘夜心中清楚,普通的贵宾玉牌遇上圣朝严令戒严此等大事,分量恐怕依然不够,未必能撬动规则。
但这块来自洞虚境九层巅峰、身为万宝阁三大阁主之一、威名响彻西荒天域的女帝——姬香香的身份令牌,其所代表的能量和意志,足以让任何一座分阁的管事做出“变通”。
“客官,哦不…少…少阁主…”
那大堂管事在看到令牌的瞬间,脸色剧变,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称呼也随之改变。
尘夜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愣:。。。?
少阁主?这是什么称呼?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姬大人座下新收了高徒,方才多有怠慢,还请少阁主恕罪!”
管事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尘夜这才反应过来。
姬香香身份尊贵无比,其亲传弟子地位自然超然,在万宝阁体系内被尊称为“少阁主”也并非不可能。
而这枚独特的身份令牌,据他所知目前确实只有江心弈和自己拥有,万宝阁内部一些消息灵通的高层管事,能认出并理解其代表的含义,实属正常。
“少阁主,不知能否告知名讳?小的也好…”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试图拉近关系。
尘夜微微摇头,并未作答。
此刻他身份特殊,云州城风波未平,保持一定程度的神秘感和威严更为有利。
管事见状,立刻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赔罪:“是小的僭越了,少阁主勿怪。”
他迅速转换话题,语气愈发恭敬:
“少阁主此刻亲临我这云澜城分阁,定是代表姬大人前来调查云州城此次事件的吧?您放心,小的已经知会手下,立刻去库房将最好的那件代步法器取来,还请少阁主在此稍等片刻…”
尘夜只是微微颔首,依旧不发一言,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姿态。
然而,那管事脸上却露出了挣扎之色,欲言又止,额头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少阁主…那个…小的…小的斗胆…”
他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
“有事,但说无妨。”
尘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小的…小的斗胆想问…云州城万宝阁新任的主事…是在下的至交好友…此番…此番却不明不白地陨落其中…”
管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拳头在袖中不自觉地攥紧,手背青筋隐现,面容甚至因极力压抑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
“小的敢问…少阁主…此番云州城这等惊天变故…是否…是否与总阁内部的某些…行动有关?”
问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充满了恐惧与期待交织的复杂情绪,汗水已然浸湿了他的鬓角。
尘夜心中微微诧异。
云州城万宝阁的主事,原本是凌愫雪,后被师尊带走后,总部确实派了新的主事前来接手。
尘夜之后并未过多关注。
但看眼前这位云澜城分阁管事纪培兴的神情,那陨落的新主事,恐怕绝不只是他口中所说的“至交好友”那么简单…
…
纪培兴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
当他看到这位神秘的少年拿出的并非万宝阁制式贵宾令牌,而是那枚代表着绝对身份与权力的、独属于姬香香大人的私人令牌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他豁出去了。
宁愿冒着触怒对方、甚至丢掉职位性命的危险,也想要从这位极可能是姬大人新收弟子的“少阁主”口中,探听出一丝半点关于云州城惨剧的真相——为了他那惨死于城中的道侣…
姬香香大人虽是万宝阁三大阁主之一,地位尊崇,但阁内皆知,这位大人是阁中异类,性情洒脱不羁,从不理会繁琐的阁内事务,其门下弟子也都是带在身边贴身教导,专注于提升极致战力。
此番云州城毁灭,那后来遮天蔽日的精纯火系灵力气息,外人或许难以辨认,但万宝阁内部稍有眼力和渠道的人,几乎都能认出那必然是姬大人的手笔——
毕竟这位大人实力通天,向来不屑于遮掩自身力量气息。
而这位少年,是除却早已知名的江心弈小姐之外,第一个手持姬大人令牌出现的人,其身份极有可能是姬大人新收的亲传弟子!
即便不是,也绝对是极为亲近之人!
说不定…就能知道一些外界无从得知的、关于云州城毁灭的真正内幕!
尘夜沉默了半晌。
看着纪培兴那充满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他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选择与那被控制的“凌峰”当面对质,逼其现出原形,云州城或许不会在那一刻被彻底毁灭,城中无数的无辜民众、修士,或许也不会遭此劫难…
那黄皮狗妖是他所杀,而那天使意志控制凌峰身躯做出的毁灭云州的疯狂举动,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确实是被他逼出来的…
但这份愧疚,他无法宣之于口。
沉吟片刻,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枚暗金色的“姬”字令牌,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
“我以此令牌起誓,此番云州城事件,我师尊绝非始作俑者。此事…背后牵扯极深,与《天缺》有关…”
他只能如此回答。
万宝阁总阁他一次未曾去过,对其内部派系纷争、势力格局、行动规划一无所知,无法判断更多。
他唯一能保证的,便是师尊的清白。
至于他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则被他悄然略过。
纪培兴的双眼在听到前半段时还带着紧张,但当“与天缺有关”这几个字清晰传入他耳中时,他的眼睛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前面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前缀都可以忽略!但最后这一句,足够了!
天缺…害死剑兰的畜生!我纪培兴对天发誓,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巨大的悲痛与仇恨瞬间淹没了他,但他强行压下,对着尘夜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小的…感激不尽!多谢少阁主实言相告!”
说完,他手指隐秘地一弹,似乎解除了某种隔绝窥探的禁制或秘法。
只听内屋后方墙壁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一个隐藏的暗格悄然弹出。
暗格之中,静静地躺着一艘线条流畅、泛着淡淡青光的精致小舟模型。
“此乃三阶极品代步法器——御灵舟。”
纪培兴快速介绍道,语气恢复了专业。
“自带三阶中级防御阵法,可抵御真泉境六层以下修士的全力攻击。同时镌刻有三阶高级爆发阵法,危急时刻激活,可爆发出堪比开识境修士的极限速度,持续一刻钟,但使用后法器本体将因过载而解体。常规状态下,灵石能量充满,最高可维持最大速度飞行约三个时辰。”
尘夜微微点头,对这件法器颇为满意。
他并未追究对方先前疑似用秘法拖延时间、暗中核实他身份或记录对话的行为,直接支付了远超市价的灵石,将御灵舟收起,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纪培兴站在原地,目送着那神秘的少年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一双眼中不再有之前的恭敬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渊寒焰般熊熊燃烧的仇恨与决绝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