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仿佛在无尽的深海之中挣扎了许久,意识才如同缓慢上浮的气泡,一点点回归。率先恢复的是听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远处海浪的轻吟,还有……某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吟唱,那声音苍老而肃穆,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铺着柔软干燥海草的床铺,身上覆盖着某种兽皮,温暖而舒适。最后,她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青鸟号”冰冷的金属舱顶,而是一座宽敞珊瑚穹顶的内部,壁上镶嵌的发光珍珠投下柔和的光晕。李教授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打盹,苏怀舟靠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似乎伤势得到了处理。陈远则守在洞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看到她醒来,李教授立刻惊醒,快步上前,眼中满是关切:“感觉怎么样?”苏怀舟也挣扎着坐直身体,陈远回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睡了多久?”楚瑶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试图坐起,却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仿佛身体被掏空,但奇怪的是,脑海中却异常清明,对古玉的感知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和……深入了。那不再是模糊的共鸣,而是一种更清晰的、如同延伸出去的无形触角。
“不到一天一夜。”苏怀舟答道,“你消耗过度了。遗族的巫医来看过,用了他们的药,看来很有效。”他示意了一下楚瑶手臂上涂抹的、散发着清凉气味的墨绿色药膏。
正说着,洞口的光线被挡住。大长老在两名战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手中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气味浓郁的汤药。
“喝下它,能补充你流失的元气。”大长老将陶碗递给李教授,由他转交给楚瑶。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少了之前的疏离与审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你体内的‘钥力’尚未稳固,强行驱策,犹如幼童挥舞巨斧,未伤敌先伤己。”
这简短的告诫,却透露出关于古玉力量使用的宝贵信息。楚瑶依言喝下汤药,一股暖流迅速从胃部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不少虚弱感。
“感谢您,长老。”楚瑶轻声说道,注意到洞口守卫的战士虽然依旧站得笔直,但目光扫过她时,不再带有之前的怀疑,而是掺杂着好奇与一丝敬畏。营地里的气氛明显改变了。之前那种无形的排斥感大大减弱,偶尔有遗族妇女和孩子从洞口经过,会好奇地向内张望,眼神中也不再全是警惕。
大长老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感谢,但他深邃的目光依旧让人看不透。“你们赢得了暂时的安宁,也赢得了部落的……一部分感激。”他选择着词汇,“但这不代表所有的门扉都已向你们敞开。圣山的秘密,关乎整个部落的存亡,不容有失。”
他的意思很明确:感谢你们的援手,允许你们停留,甚至提供帮助,但核心的禁忌——尤其是关于圣山封印和古玉真正历史的部分——依旧不可触碰。信任是有的,但极其有限,并且带着明确的边界。
这时,汐的身影悄悄出现在洞口,她对着大长老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对楚瑶眨了眨眼,飞快地做了一个“稍后再聊”的手势。大长老瞥了她一眼,并未阻止,只是淡淡地说:“汐会对你们之后的行动有所帮助。她是少数精通一些你们语言的年轻人。”这似乎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支持的暗示——派出一名向导兼“监工”。
大长老离开后,李教授显得有些激动。他压低声音对苏怀舟和楚瑶说:“他们使用的草药、那些巫医的吟唱方式,甚至刚才汤药里的成分,都蕴含着难以理解的生物能量活性!还有他们的武器,虽然看似原始,但黑曜石的开刃技术和燧石的硬度处理,都远超其表面工艺该有的水平!这绝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能独立发展出来的!”
他的怀疑指向一个可能:遗族继承并守护着某种远超他们当前文明表现的、失落的知识体系。这部分知识,很可能就被封锁在那些禁忌之中。
傍晚时分,汐果然又溜了过来。确认四周无人监听后,她显得比之前更加兴奋和急切。“你们做到了!长老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很多人都改变了看法!”她飞快地说道,“但是……圣山的躁动没有停止,只是暂时平息了。巫医们说,‘它’的苏醒已经无法逆转,只是时间问题。”
她带来的消息令人心头一沉。
“但是,”汐的眼睛亮了起来,“古老的歌谣里唱到,当圣山发出咆哮,而持钥者展现出‘净光’之时,便是寻找‘蓬莱之都’,寻求真正解决之道的时候到了!那不是毁灭,而是……迁徙与升华之路!”
“蓬莱之都?”李教授猛地吸了口气,“海上仙山的传说……难道真的存在?”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仙山,”汐摇摇头,“但歌谣里说,那里是‘初代持钥者’智慧的最终汇聚之地,藏着关于古玉、关于暗影、关于这一切的起始与终结的答案!只有真正的持钥者,才能感应并指引前往那里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楚瑶身上。
楚瑶闭上眼,尝试着将心神沉入那枚变得“乖巧”了许多的古玉。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指引或强烈的驱动,而是一幅……残缺的、闪烁不定的星图般的意象,混杂着汹涌的海流与变幻的极光图案,最终指向了一个模糊的、令人心悸的方位感。
她睁开眼,看向东方那片无尽的神秘海域。
“在那个方向……”她不太确定地说,“但是……很远,而且感觉……很危险,有什么东西在干扰这种感应,像是一片……永恒的迷雾。”
汐用力地点点头:“迷途之海!传说‘蓬莱’就藏在迷途之海的最深处!没有人能穿越那片海域而不迷失方向,除了……跟随持钥者的指引!”
有限的信任为他们争取了时间和初步的认可,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圣山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而唯一的出路,似乎就在于找到那个虚无缥缈、可能蕴藏着最终答案的“蓬莱之都”。
新的目标已经出现,但通往目标的道路,却隐藏在连遗族都视为禁区的迷途之海深处。他们拥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却无人知晓那方向究竟通向救赎,还是更深的漩涡。